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主办
彰显价值维度: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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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伟平 | 文
作者简介
孙伟平,上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特聘教授。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直属机关党委副书记。兼任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副会长及价值论研究专业委员会会长、中国现代文化学会副会长及文化建设与评价专业委员会会长。主要从事价值论、伦理学、社会信息化、智能化及文化问题研究。
摘 要:事实与价值是哲学的两个具有异质性的基本维度,它们各有其内在要求和基本特征,各有其适用范围和独特功能,但总体上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内在统一的。立足哲学的事实维度和价值维度解读马克思哲学,可以发现,马克思哲学主要是一种有着鲜明的价值立场、伟大的价值目标、明晰的价值原则、突出的价值实践风格的价值哲学。只有确认、张扬马克思哲学的实践品格和价值维度,才能真正理解马克思哲学的“人民主体性”,把握马克思哲学“真理性”与“人民性”的高度统一;才能真正把握马克思所发动的哲学革命的意义之所在,走出传统的将价值问题当作事实问题处理的误区。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实践基础上,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立场、出发点和宗旨,彰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体向度和价值原则,建构基于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形态,应该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方向和路径。
关键词:事实;价值;马克思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
如何理解哲学?如何解读马克思哲学?如何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些长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问题。本文立足一般价值论的兴起及其对哲学的“改造”和“重构”,旨在从反思“哲学是什么”或哲学所固有的基本维度出发,对马克思哲学进行重新解读,并据此尝试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方向和路径。
一、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哲学固有的两个基本维度
哲学是什么?这是哲学界面临的一个公认的难题,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永恒难题。但咀嚼哲学的历史和现状,我们不难发现,哲学探索并非毫无章法、毫无规律可循,而是一直围绕着两个基本维度——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而展开。
事实维度指向关于世界“是什么”、以及“如何是”的反思,表征的是人的生存环境、实践和认识活动对象的“实然状态”。从事实维度而论,哲学必须从存在的角度直面客观世界的实际情况和发展趋势,从认识的角度能动地反映事物的本质和规律,即知识性的真理。事实和真理是唯一的,具有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具有一种或显或隐的“权威”和“权力”。马斯洛曾经精辟地指出:“事实是有权威的,有要求的品格。它们需要我们;它们可以说‘否’或‘是’。它们引导我们,向我们提出建议,表明下一步该做什么并引导我们沿着某一方向而不是另一方向前进。”(马斯洛,第120页)关于“是”或事实的全部观点,构成了人们关于世界的完整的世界图景,即“世界观”。事实、真理与“世界观”,是人的全部社会历史活动的前提和基础。
价值维度以人们生活实践的目的、利益和需要为基础,以“好”或“应该”等价值词为特征,是人们关于“如何是好”“应该怎么办”的哲学反思,表征的是人与社会的超现实、理想化的“应然状态”。价值维度与事实维度的立场、指向和要求迥然不同,它们之间存在深刻的学术上的异质性。与事实维度所追求的“超主体”的客观性、必然性相比较,价值维度与一定时间、条件下特定主体的“本质力量”密切相关,它虽然有其客观性和绝对性,但更多地表现出鲜明的“主体性”和“相对性”特征。从价值维度而论,哲学必须面对纷繁复杂的人生、社会领域的问题,站在一定的主体立场、遵循一定的主体尺度(标准),回答“什么才是美好生活”“什么样的社会才是好社会”之类问题,从而昭示着人们生活实践活动的原则、动机、方向和目标。关于“好”“应该”或价值的全部观点,构成了人们关于人生和社会的观念体系,即“人生观”和“价值观”。
哲学围绕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开展探索,一方面是由哲学的本性、特点和使命所决定的。就哲学自身的内容而言,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具有鲜明的异质性,在人们的生活实践中所起的作用迥然不同。前者旨在具体科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弄清事物的本来面目和发展规律,形成关于世界的总体印象,或者告诉人们如何弄清事实、获得真理的方法,告诉人们“变革”世界的可能性和基本遵循;后者立足人性和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立足人们的目的、利益和需要,告诉人们什么是“好(善、美、利等)”的,是否应该采取行动,或者应该依据什么而行动,以及应该如何行动,如何对自身的行动予以必要的调节。前者往往以一种外在、强制的力量,要求人的活动具有合规律性,依据对象的本性和规律而行动;后者不仅内在地构成和制约着人自身,而且以一种自主、自觉的力量,要求人的活动具有合目的性,并为人的活动提供动力和激情。显然,哲学的这两个维度虽然内涵不同,要求不同,却是相互关联、相互补充、相互作用的。
哲学围绕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开展探索,另一方面是由人们的社会生活实践的目的、利益和需要所决定的。事实与价值是人们的社会生活实践的两个不可或缺的基本维度。人们在进行评价、选择时,特别是作出重大的决策时,既不可能离开事实要素,也不可能离开价值要素。事实要素是评价、选择与决策的基础条件和外在依据,价值因素则是评价、选择与决策的内在动力和目的,二者相互联系,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如果将它们人为地割裂开来、对立起来,将会使人们的评价、选择与决策陷入宿命论或唯意志论之类误区,付出沉重的代价。
一般而论,哲学的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各有其内在要求和基本特征,各有其适用范围和独特功能,正如休谟在《人性论》中所“发现”(休谟,第509-510页),艾耶尔(A.J.Ayer)、史蒂文森(C.L.Stevenson)、赫尔(R.M.Hare)等人进一步论证过的,在既有的科学主义的逻辑基础和理论架构之中,它们之间存在着严重的“裂隙”,存在着沟通上的困难。这即是著名的“是”与“应该”、事实与价值的“二分法”或“二歧鸿沟”。虽然这一“二分法”凸显了“是”与“应该”、事实与价值的必要区分,但哲学的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作为人类活动的两个基本“尺度”,总体上却并非分离、对立的,而是相互关联、内在统一的。这种关联和统一的根据并不玄虚、并不复杂,其秘密就在于人和人的社会生活实践本身:人类之探索“是”与“应该”、追求真理和创造价值,都根源于“从事实际活动的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52页),根源于人在生活实践中表现出来的“内在本性”(马斯洛,第112页),根源于人的社会生活实践的目的、利益和需要。因为人们的实践既离不开事实因素,又离不开价值因素;既要求合规律性,又要求合目的性;实践本身就是“主观见之于客观”、将它们联系起来的具体历史活动。马克思指出:“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马克思,第85页)列宁指出:“必须把人的全部实践——作为真理的标准,也作为事物同人所需要它的那一点的联系的实际确立者——包括到事物的完整的‘定义’中去。”(《列宁选集》第4卷,第419页)在实践活动中,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之间虽然可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冲突,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联系与互动中走向协调和统一。
放眼历史与现实,对于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的人为割裂司空见惯,并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理论和实践后果。这正如M.W.瓦托夫斯基所指出的,事实和价值的关系问题,“不单纯是一个哲学的疑难问题,它也一直是一个使公众和个人深感混乱的问题”(瓦托夫斯基,第570页)。例如,罗素、石里克、马克斯·韦伯等认为,科学是一种与价值无涉或“价值中立”(韦伯,第121页)的活动,科学家“正因为是科学家”,必须对具体的价值问题保持缄默,不能提供具体的价值判断、价值选择,帮助人们“指点迷津”;关于价值的探索,人文学者的研究成果,包括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不可能具有其所声称的可信度或“客观性”,绝不可能成为“科学”。而在人们具体的历史的生活实践中,不计资源和环境代价,牺牲人们的生活质量、幸福指数甚至栖身家园的“经济发展”和“发财致富”,基因编辑、“克隆人”、各种“合成怪物”之类罔顾人的人格、尊严,“冲破禁区”、不计后果的“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等等,都已经并且仍在让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直接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未来发展。越来越多明智的哲学家已经意识到,必须立足人自身,重新拿起怀疑、反思、否定、批判的哲学武器,积极探索“诊断”“治疗”、拯救人类自身的良方。就此而言,只有回归哲学作为“智慧之学”的本来面目,将哲学的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有机统一起来,人类才可能走出偏执、片面与极端,迈向中庸、和谐与自由。
二、价值哲学:立足价值维度对马克思哲学的新解读
立足哲学的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审视马克思哲学,我们不难发现:尽管关于马克思哲学及其意义的解读一直热闹非凡,国内外学术界曾经提出各种不同的路径和方法,如西方的法兰克福学派、“存在主义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弗洛依德主义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新实证主义马克思主义”“分析马克思主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马克思主义”“后现代马克思主义”等,国内学术界提出的“人学”“实践唯物主义”“实践人本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生存哲学”“生活哲学”“政治哲学”“文化哲学”等;但比较遗憾的是,这些解读大都是从事实维度出发、旨在获得客观真理的“科学化阐释”,一些涉及价值问题的解读往往遵循的也是科学化路径,立足哲学的价值维度、依据一般价值论的理论和方法进行的专业化、系统化阐释非常之少。这导致马克思哲学中的价值维度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价值意蕴一直没有得到系统、深入的发掘,特别是常常将价值问题当作事实问题来处理,从而造成了不少理论和实践的混乱。而实际上,马克思哲学的产生之所以是现代哲学的一场革命,关键在于它在“拟自然科学”的“认识论转向”滥觞的背景下,立足无产阶级的主体立场,开展了深刻的价值反思和批判,进行了理论与实践方面的价值建构,表现为一种现代价值哲学的学术形态。
马克思生活在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工业革命如火如荼、整个社会正在发生剧烈变革的时代,这也正是自然科学高歌猛进、哲学认识论转向硕果累累的时代。在“拟自然科学”哲学氛围中诞生的马克思哲学特别崇尚科学和理性,深刻揭示了细胞学说、能量守恒与转化定律、进化论等“三大发现”的革命性意蕴,实现了“世界图景”的重大转变;同时,马克思也吸收了哲学的认识论转向所产生的系列成果,典型的如18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和德国古典哲学,将之改造为以辩证的历史的实践论、真理论为核心的现代哲学理论。但是,马克思并不局限于既有的科学成果,更不满足于在书斋中建构抽象、思辨的解释世界的哲学理论体系。他对那些致力于“科学地”“解释世界”的哲学家大不以为然,甚至不太顾忌哲学理论体系的完整,而是作为一位志向远大的革命家,将自己的哲学与无产阶级(工人阶级)这一价值主体紧紧捆绑在一起——“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6页),充满激情地投入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探索,投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投入无产阶级乃至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他从不讳言自己的阶级立场,并据此深刻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矛盾和动力机制,无情批判一切不人道、不合理的社会现实,终身致力于破坏旧世界、创造新世界的历史任务。由于无产阶级的先进性和大公无私,无产阶级与全人类的利益、目标是高度一致的,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与全人类的解放事业最终也是一致的。就此而言,马克思令哲学的主题发生了根本性转换,即从“世界是什么样的”转向“无产阶级应该怎么做”,从“世界何以可能”转向“人类解放何以可能”。
虽然囿于理论发展逻辑方面的原因,例如一般价值论晚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才诞生,马克思当年不可能超越时代,明确主张并系统建构自己的价值哲学理论,他甚至很少在哲学层面上使用“价值”概念,但是,这并不代表马克思没有价值哲学思想——这里所说的价值哲学思想,与《资本论》等著作中所阐发的经济价值论是一般和特殊的关系,必须适当加以区分。如果我们立足一般价值论的理论和方法重新审视、清理马克思哲学,那么会发现,马克思的从“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出发、立足实践“改变世界”、使人与社会都获得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哲学倾向,包含着既丰富又深刻的价值意蕴,昭示着一种理论与实践高度融合的新价值哲学。
第一,在科学的实践观基础上,将实践的观点“提拔”为全部哲学的首要的基本的观点。马克思确认,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陷在于:“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同上,第133页)主体(人)的“实践”是在客体规定的可能性范围内、遵循客体的本性和规律、实现一定价值目的的感性活动;它具体地体现着事实维度(真理性)与价值维度(现实性和力量)的统一:“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同上,第134页)由于旧唯物主义不能全面、准确地理解主体(人)的“实践”,特别是不懂得“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因而不能正确地“解释”和“变革”世界,甚至在“解释”的过程中还造成了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分离、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对立、以及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的分裂。而与旧唯物主义者迥然不同,马克思将实践诠释为人的感性的对象性的活动,并把实践的观点从认识论中“提拔”出来,作为全部哲学的首要的基本的观点,创立了事实维度和价值维度有机统一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同上,第155页)。
第二,从“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出发,以确立人的“自由个性”、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宗旨。马克思、恩格斯宣称:“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同上,第152页),要求将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实现了哲学的视角从“彼岸世界”到“此岸世界”的转换,从旧唯物主义的“物”到“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以及人所现实地生活和活动着的世界的转换。马克思哲学作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关注的重心与具体科学很不一样,与“拟自然科学”的哲学也不尽相同,主要不是事物(“实体”)的本性、必然性和客观规律,甚至不是事物的这些本性、必然性和客观规律是否一定实现;而是主要关注“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即人与人类的生存境遇、前途和命运,人在一定的社会环境、社会关系中应该如何生活,如何消除人的物化、异化及其产生的经济和制度基础,确立人的“自由个性”,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就此而言,也有学者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人学”。
第三,重视“人的内在尺度”,坚持和弘扬主体性原则。马克思不仅要求从主体(人)、实践方面认识与改变世界,而且创造性地提出了人的活动的“两个尺度”——“对象的外在尺度”和“人的内在尺度”——的思想,并将“两个尺度”视为人与一般动物之间的本质区别。(马克思,第53页)因此,在科学认识和价值实践过程中,一方面,我们必须重视“对象的外在尺度”或事实维度,如实反映对象的本质和规律,按照对象的本质和规律采取行动;另一方面,必须重视“人的内在尺度”或价值维度,按照人自己的需要和尺度,“从主体方面”理解、分析问题,遵循主体的目的、利益和需要“变革世界”。由于在这一过程中,主体与客体及“两个尺度”的地位并非“同等重要”,而应该着重从主体或“人的内在尺度”方面展开思维,立足主客体关系的矛盾运动辩证地反映、变革世界,因而也有人将马克思哲学诠释为“主体性哲学”。
第四,以辩证的否定、批判为理论武器,实现理论批判和实践批判的统一。马克思与黑格尔一样,把否定性看作事物、生命和精神运动的内在源泉,看作辩证法的灵魂;但他把黑格尔“神秘”的、“倒立着的”辩证法“颠倒”过来,在唯物主义基础上重构了辩证法的“合理形态”。辩证的否定“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94页)辩证法的否定和批判具有实践性、历史性、全面性和彻底性,它既是“肯定”和“否定”的有机统一,又是理论批判和实践批判的有机统一。马克思作为一位“知行合一”的哲学家、革命家,他一生波澜壮阔的理论探索和实践活动,就典型地体现了“肯定”和“否定”、理论批判和实践批判的高度统一。也正因为此,后人多将马克思哲学发展为某种“批判理论”。
第五,立足无产阶级的立场,以“变革世界”“实现共产主义”的实践为目的和宗旨。马克思明确宣称,从前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36页)这句名言被醒目地铭刻在海格特公墓马克思的墓碑上,深刻地诠释了马克思的哲学革命的精髓。在马克思之前,各种旧哲学都崇尚理性和逻辑,致力于描述、说明和解释世界,弄清世界的本质和规律,获得关于世界的事实或真理,甚至证明现存世界的合理性,赋予现存制度以权威性。而马克思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则是“批判的和革命的”,从不向由“资本的逻辑”主导的卑污的社会现实妥协,而是立足先进的无产阶级的立场,将自己的哲学作为无产阶级的“头脑”和“批判的武器”,号召“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投身于“武器的批判”:“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同上,第155页)马克思哲学“变革世界”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在事实维度层面把握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在价值维度层面消灭剥削、压迫及其产生的土壤,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彻底解放,从必然王国迈入自由王国——共产主义社会。也正因为此,人们往往将马克思哲学简称为“关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学说”。
总之,以人们的历史性的社会实践为基础,从“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出发,坚持“人的内在尺度”和主体性原则,通过哲学的怀疑、反思、批判,特别是对世界的“治疗”和变革,实现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彻底解放、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才是马克思哲学的真谛之所在,才真正体现了马克思哲学的精神实质。如此这般解读的马克思哲学虽然并不否定其事实维度,并不割裂其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之间的联系,但显然已经超出了其事实维度所能容纳的最大范围,而体现为一种有着鲜明的价值立场、伟大的价值目标、明晰的价值原则、突出的价值实践风格的价值哲学。只有确认、高扬马克思哲学的主体立场、实践品格和价值维度,才能真正理解马克思哲学的“人民主体性”,把握马克思哲学“真理性”与“人民性”的高度统一;才能真正理解“实践的唯物主义”的精髓,把握马克思所发动的哲学革命的意义之所在。
三、作为价值哲学的马克思哲学:必要的澄清与说明
立足价值维度,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是一般价值论产生以来、运用价值哲学的理论和方法解读马克思哲学的新尝试。这种新尝试与当代哲学的“价值论转向”自觉契合,与各种应用价值问题的火热研究遥相呼应,并令我们对马克思哲学有耳目一新之感。
首先,立足价值维度,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是马克思哲学的“本有之义”,是完整、准确、全面理解马克思哲学的必然结果。B.图加林诺夫指出:“价值问题是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最深刻实质、同它的灵魂相联系的。在一些马克思主义者的言论中,似乎马克思列宁主义经典作家不曾研究过价值问题。这很令人费解。”(图加林诺夫,第3页)马克思哲学本来就是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相统一的现代哲学形态。或许是受传统的哲学观、哲学思维方式的影响,或许是受直观唯物主义和教条主义的影响,人们往往忽略、甚至拒斥马克思哲学的价值维度。例如,有人囿于“拟自然科学”的实证哲学倾向和科学主义思维方式,坚决否认对价值问题进行“科学研究”的可能性;有人无视价值问题的客观性和绝对性,认为价值论是唯心主义、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哲学,是必须摒弃的个人主义价值观;过去甚至有人“谈价值而色变”,认为它是资产阶级学者反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学说。就此而言,深入挖掘马克思哲学所内蕴的价值内涵,可以说是一项正本清源、恢复马克思哲学本来面目的工作。
当然,立足价值维度,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绝不是简单地否定马克思哲学的事实维度。在马克思哲学中,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是相辅相成、辩证统一的,不能将二者人为地割裂开来,甚至对立起来。众所周知,马克思一直注重事实维度,注重自然科学的新进展,注重以自然科学的最新进展为基础描绘新的世界图景。马克思总是力图在尽可能多的事实基础上,掌握世界的本性和规律,弄清世界的本来面目,建构自己的“科学世界观”。不过,作为“实践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绝不停留于此,而是坚决反对“为科学而科学”“为认识而认识”。在马克思看来,人们变革世界的价值实践活动才是科学认识活动的目的:理论只有“掌握群众”,才能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有服务于价值实践,才算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就此而言,哲学的价值维度相比事实维度既具有优先性,又更具生命力:依靠所获得的事实与真理,人们可以创建一整套解释世界的理论、学说,但借助全新的价值观和价值学说,人们却可能“改变世界”,创建一种新的制度、新的文明。
其次,立足价值维度,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是澄清长期以来混淆事实问题与价值问题所造成的混乱、走出相应的哲学误区的需要。
咀嚼哲学的历史与现实不难发现,有些人囿于传统的不区分事实与价值的思维惯性,完全不懂得从价值维度理解马克思哲学,一直将价值问题当作事实问题来处理。有些人声称,价值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是事物所固有的某种客观的功能或属性;价值评价是对客观的价值现象的“反映”,价值判断可以如同自然科学的事实判断一样加以“证实”;价值观是“超主体”的,具有“不以主体(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同一性和普遍性;这一切造成了大量理论和实践层面的谬误。这些谬误导致的典型后果,是有人将主体性的价值问题混同为“超主体”的事实问题,在价值领域一味地追求“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价值真理”,无视主体价值和评价的个性、差异性、多样性和动态性,试图人为地简单地“统一思想”、粗暴地强求价值观的一致。在存在不同价值主体、并且不同价值主体的目的、利益、需要存在矛盾和冲突的情况下,这种简单、粗暴的做法往往效果不彰,有时甚至事与愿违。实际上,价值是实践与认识活动中客体是否合乎主体的目的、是否满足主体需要的一种动态关系;价值评价具有鲜明的主体性,往往“因人而异”,因时间、条件的变化而不同;价值领域的客观性、普遍性和统一性虽然存在,却是基于人们的共同目的、利益和需要的一种“有限的存在”,如果人为地夸大,一旦“越界”就沦为了谬误。因此,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实事求是,尊重各价值主体的立场、利益和需要,承认他们的价值标准、价值取向的个性、多维性、动态性等主体性,通过“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凝聚社会大众、激发社会活力,基于人们共同的目的、利益和需要寻求必要的价值共识。那种无视不同价值主体的目的、利益和需要的差异,将主体性的价值问题混同于“超主体”的事实问题,甚至追求“超主体”的“价值真理”的理论和实践,既背离了哲学的人学性质,背离了哲学的主体性原则,又丧失了哲学的实践品格,丧失了哲学的辩证特质。
再次,我们还应该强调指出,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与其说是一种标新立异的“创新”,不如说是一种正本清源的“发现”。罗伯特·海尔布隆纳(Robert L.Heilbroner)指出,尽管马克思主义的“知识性内容可能很重要”,但“马克思主义存在的理由是致力于政治目标的实现”。(海尔布隆纳,第10页)毕竟,马克思对于一切旧哲学的清算和批判,对于“新唯物主义”或“实践的唯物主义”的倡导和建构;对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商品拜物教和“金钱本位”价值观的犀利批判,对于未来共产主义社会天才般的价值构想,都是异常醒目、举世公认的;并且这种努力一直令人感佩、受人尊重,已经成为无产阶级的情感共识和全人类的思想遗产。今天我们拨开重重迷雾,直接宣称马克思哲学是一种价值哲学,只不过是将国内外学术界已经逐渐意会到的一种思想认识明晰化而已。
实际上,只有立足价值维度,将马克思哲学解读为一种价值哲学,我们才能理解如下现象:为什么马克思的一些观点并未得到类似自然科学命题那样的论证,甚至个别具体的诊断或预言会在时代变迁过程中被超越,但马克思哲学一直“没有过时”“没有终结”“没有被边缘化”,而是一直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在当今时代仍然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在实践中不断释放出真理的力量;为什么在总体上竭力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西方世界,不少马克思的敌人也公开承认和服膺马克思,声称马克思是一位革命的道德家、“价值立法者”(Binkley,p.73),一位“杰出的人道主义者”“争取人类自由的战士”(Hook,p.2),甚至将马克思评选为“世纪伟人”“千年思想家”。海尔布隆纳表示:“在我们这个时代以及之后的时代,世界发生的改变,很大程度上受马克思主义的启发和引导。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了解它。”(海尔布隆纳,第128页)特里·伊格尔顿指出:“马克思主义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有史以来出现过的对资本主义最透彻、最严厉、最全面的批判,也是唯一大大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批判。由此可以断定,只要资本主义还存在一天,马克思主义就必然存在;马克思主义只有在淘汰了它的对手之后,才会自我淘汰。”(伊格尔顿,第3页)戴维·麦克莱伦曾经由衷地赞叹,无论我们是否赞同马克思,是否接受马克思的理论和方法,马克思都是当之无愧的“思想的巨人”,马克思的思想早已经进入了我们关于世界、社会的观念,“我们现在都是马克思主义者”。(麦克莱伦,第486页)让-保罗·萨特将马克思哲学称为“我们的时代哲学”,坚信只要“决定当今世界的那些最基本的东西不变”,就没有人能够超越马克思。雅克·德里达更是将马克思的思想称为“无所不在的幽灵”:“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无论如何得有某个马克思,得有他的才华,至少得有他的某种精神。”(德里达,第15页)尽管这些著名思想家对待马克思的态度不尽相同,但他们基本上都注意到了马克思哲学的价值维度,认为马克思哲学依然占据着人类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
四、彰显价值维度: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方向
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哲学的逻辑发展,它的创新是一项艰巨的时代性课题。这种创新诚然有许多不同的方向和路径,学术界也已经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讨论;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放性、尚未完成的课题,应该尝试各种新的创造性的路径与方法。立足哲学的事实维度和价值维度的辩证关系,依据马克思哲学的价值维度开展探索,或许可以“解放人们的头脑”,帮助人们洞悉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的方向和路径。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的,事实维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础性维度,也是发掘得比较充分、学者们比较熟悉的维度。正是以“三大发现”等自然科学成就为基础,马克思、恩格斯才扬弃了各种旧哲学,描绘出了当时最先进的“世界图景”,创立了“实践的、辩证的、历史的唯物主义”。自马克思、恩格斯去世之后,科学技术呈现出加速度发展的趋势,革命性、颠覆性的科技成果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例如,相对论、量子力学、混沌理论、分形理论……物理学革命此起彼伏,在哲学前沿不断掀起狂飙巨浪;有机化学、分子生物学和现代医学的发展,特别是基因技术、克隆技术等的突破,对传统的人伦关系和人的人格、尊严造成了强烈的冲击;信息科技、智能科技的指数式发展和广泛应用,正在前所未有地重构整个社会,重塑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休闲娱乐方式……现代科学技术映射出的“世界图景”早已今非昔比,传统的哲学观、哲学范畴、哲学命题和哲学方法面临大量实质性的挑战。例如,“暗物质”“反物质”的发现,“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的信息的凸显,传统的物质与意识的二分法已显粗陋,物质观需要进一步深化;人工智能、“机器思维”等的迅猛进展,机器智能正在诸多领域超越人类智能,传统的意识观、思维观正在被颠覆,意识、思维是否人脑所独有的机能正受到质疑;不断拓展的虚拟实践、虚拟交往,包括具有一定自主性的智能机器走进人们的社会生活,令传统的实践观显得越来越贫乏,实践与认识的严格区分也变得模糊了;随着信息技术、虚拟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人自身的生存方式也日益数字化、虚拟化,生存和活动环境与工业时代相比已经大相径庭,甚至“人是什么”也成了一个问题;随着生产的信息化、自动化和智能化,特别是智能产业的崛起,生产力的诸要素都不断被改造,传统的资源观、劳动观、财富观、权力观受到日益强烈的冲击;随着交通和通讯技术的发展,信息的充分流通和即时共享,经济的全球化和大量全球性问题的出现,世界的相互依存性和一体化不断被强化,要求人们摒弃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教化哲学,善于立足交往、对话和协作来解决问题……此外,相对论、量子力学、概率理论、或然性逻辑、大数据理论等创立之后,主体性、或然性、非决定论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它们与必然性、规律论、决定论等的关系需要“重释”,人类也因此面临着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进入了越来越难以掌控命运的“风险社会”。
恩格斯曾经指出:唯物主义如同唯心主义一样是发展的,“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34页)现代科技革命必然导致哲学观、哲学结构、哲学方法、哲学精神发生变革,这种变革是否可能演变成一定意义上的哲学革命,至少值得认真观察、冷静审视。因此,置身当代科技革命的洪流之中,面对事实维度的可能性的空前呈现,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与时俱进,在回应时代性问题的过程中把握“时代精神的精华”,为人们的价值评价、选择、决策和未来社会建构贡献智慧。
如果说事实维度的哲学创新主要是由一次又一次科技革命所主导的,需要加强与科学家群体的互动与合作,弄清科技革命的具体意蕴和革命意义,那么价值维度的哲学创新则主要是人文社会科学家的工作,完全可以由哲学家们“唱主角”。实际上,全球化背景下不同文明、社会价值观的碰撞、交流、甚至冲突愈发频繁,科技伦理、环境伦理、政治哲学、文化哲学等纷纷登台,“普世价值”批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人类共同价值”等价值观问题的研究方兴未艾,一般价值论及其对哲学的改造的学理研究也不断走向深入,这一切为从价值维度理解、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奠定了学理基础。具体而言,我们应该依据新的哲学观和新的“世界图景”,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立场、出发点和宗旨,彰显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体向度和价值原则,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形态建构方面不断取得实质性突破。
第一,超越“拟自然科学的世界观”或“知识哲学观”,彰显马克思主义哲学融“自然智慧”和“实践智慧”于一炉的“一体化智慧”。作为“智慧之学”的哲学,从事实维度说,是求解世界之谜、探索自然之“道”的“自然智慧”;从价值维度说,是指点人生迷津、引导社会变革的“实践智慧”。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超越近代以来“拟自然科学的世界观”或“知识哲学观”,超越“拟自然科学”的哲学旨趣和思维方式,将相互割裂的自然观、社会观、人生观重新“缝合”起来,将关于事实、认识、真理的探索与关于价值、实践、社会与人生的探索有机结合起来,建构一种综合性、包容性、融合“自然智慧”和“实践智慧”的“一体化智慧”,还“智慧之学”以其本来面目。立足“一体化智慧”看,传统教科书对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刻板“二分”,关于本体论(存在论)、认识论与价值论的条块分割,对“哲学原理”与各“分支学科”(如政治哲学、法哲学、伦理学、美学、STS、文化哲学等)的人为割裂,也必须重新“缝合”起来,令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全部内容在结构上呈现为“一块整钢”。(参见孙伟平,第3-6页)
第二,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出发点、宗旨和使命落实到“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以及人所生活的现实世界,特别是从无产阶级的主体立场和主体性原则出发“改变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人学”,始终坚持“人是人的最高本质”,坚决要求从人出发、以人为目的、“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0页),让人获得彻底的解放。它明确地立足无产阶级的立场,“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自己则相应的成为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通过分析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主体特质,包括无产阶级的生存状况和根本利益,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和对立,无产阶级的先进性和历史使命等,马克思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形成了宏观的“世界图景”,并找到了进一步批判、变革这一“世界图景”的智慧和力量。迈入全球化、信息化、智能化时代,无论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还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相较马克思的时代都出现了大量新的变化,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调整、社会福利和保障体系的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实践等变化的影响之广泛、巨大与深刻,甚至超出了当年经典作家的想象力和具体预测。这要求马克思主义者客观把握这些变化,根据当代无产阶级的基本状况、根本利益和历史使命,与时俱进地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打造具有时代特质的强大“精神武器”。
第三,高扬否定和批判的思想武器,通过理论批判与实践批判探索“改变世界”的合理途径。否定和批判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向度,是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都一直首肯、弘扬的马克思哲学传统的精髓。马克思运用辩证的否定方法,通过创立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对资本主义私有制、“资本的逻辑”、商品拜物教、人的物化和异化等进行了深刻批判,揭露了资本主义的不人道、不合理以及灭亡的必然性,创立了通过暴力革命、解放无产阶级、用共产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共产主义理论。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虽然经过了比较显著的调整,一些雇佣工人甚至不再赤贫,但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和“资本的逻辑”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人的物化、异化并没有消除,社会不平等和两极分化超过了以往一切时代,这一切甚至出现了许多新的形式和特点。因此,仍然需要立足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的立场,深入开展经济批判、政治批判、社会批判和文化批判,并找到颠覆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全体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社会的主体力量和现实途径。
第四,扬弃“解释世界”的哲学,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介入生活、“改变世界”的有效方式。介入生活、“改变世界”与“解释世界”的理论旨趣迥然不同,它是注重社会生活实践、关注“从事实际活动的人”和人的生活世界的逻辑延伸,典型地诠释了马克思哲学作为“实践的唯物主义”的精神实质。迈入信息时代、智能时代,社会生活实践的内容和形式出现了颠覆性变化,人类面临层出不穷的价值矛盾和价值冲突,面临事关前途和命运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无论是世界的“解释”还是世界的“改变”都需要找到与这一时代相适应的哲学理论和方法,需要新的哲学作为“头脑”和“精神武器”。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积极探索介入生活、评价选择、“改变世界”的有效方式:在回答重大的时代性问题的过程中把握当今时代的时代精神,在与人们的社会生活实践互动的过程中不断得到检验、丰富和发展。
总之,立足价值维度反思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回归“智慧之学”的应有之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取得突破的重要方向。它不仅可能导致哲学的研究视野、研究旨趣、思维方式发生革命性的转变,而且反映了当代无产阶级“认识自我”“改变世界”、迈向自由王国的精神追求。当然,由于哲学传统的力量异常深厚,传统哲学思维方式根深蒂固;由于现代科技革命日新月异,对其哲学意蕴的把握有待提升;由于一般价值论产生的时间不长,价值论研究有待突破“拟自然科学”的“认知论范式”;特别是由于当代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出现了许多新情况,共产主义运动仍然处于探索之中;因此,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实践基础上,真正体现哲学的“一体化智慧”,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的变革,建构基于事实维度与价值维度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新形态,依然任重而道远,需要进行艰苦的理论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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