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是明代榜眼王瓒的幼子,温润孝义,聪颖笃学,十岁便能诗善文。他官至南京光禄寺少卿,平生无私干人,行履清谨,不染滓污,虽出世家,然终身若寒素士,官方誉之“金玉君子”。
王健尤笃好儒学,在师友们心学思想的潜移默化的感染之下,不断深入研究王阳明的“致良知”之学,著有《复斗城子》一文。其致良知之说,对于今天颇具指导意义。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或讲话中先后十余次提及阳明学,提倡致良知,强调知行合一,不能口是心非、皮里阳秋。
王健与致良知
文 / 金上进
壹
王健(1502-1550),字伟纯,号鹤泉,明代榜眼王瓒的幼子。在王瓒丁父忧期间(1500-1503),弘治十五年(1502)二月初三日,王健出生于永嘉场李浦村(今龙湾区殿前村)。
▲王健画像
王健温润孝义,聪颖笃学,十岁能诗善文。嘉靖三年(1524),父亲病故,丁父忧三年后,嘉靖七年(1528),王健26岁获顺天(今北京)乡试第二名。嘉靖十七年(1538)登二甲进士(与乐清侯一元、永昌堡王德为同科进士,温州府城立“三凤鸣阳”牌坊)。
▲王健真迹
次年授刑部山东清吏司主事(正六品),后任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正五品),掌管宗教、礼仪、文教等方面工作。他行文覃精极思,才情雅好,做事敢于担当,至忘寝食,久之体弱多病,但仍坚持工作。嘉靖二十四年(1545)迁任南京光禄寺少卿,虽属平调,但其位虚衔。他本借此机上疏乞归调养,终未准,久治未愈。嘉靖二十九年(1550),病情恶化,以身殉职,年仅四十九。未究其用,天下惜之。他经学淹贯,造诣精深,著述典雅,有《应制录》《鹤泉集》面世。
▲《鹤泉集》序
王健尤笃好儒学,对王阳明“致良知”之学多有发明,《复斗城子》一文便是他“致良知”的专题作品。他平生无私干人,行履清谨,不染滓污,虽出世家,然终身若寒素士,官方誉之“金玉君子”。
贰
明朝建立后,朱元璋极力推崇程朱理学,科举考试内容硬性规定为“四书五经”,并用宋理学家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出题,考试发挥题意亦以之为依据。
王健自幼随父在北京、南京两地读书,父亲崇奉程朱理学,熏陶甚深。王健自中举人之后,一直在南京一带游学,师从理学家吕柟、王廷相、湛若水等名家,长期深受他们的理学思想熏陶。
▲王健的诗
自正德至嘉靖初,程朱理学面临“阳明心学”的挑战。嘉靖八年(1529),陆王心学的集大成者王阳明去世之后,朝廷则将王学定为“伪学”,并禁止天下学子讲习,直到隆庆以后,王学才得以平反昭雪。但是,王健却坚持学习研究王学。
原因有三:一是两家长辈交往密切。王阳明的父亲王华(明成化十七年状元)与王健的父亲王瓒(明弘治九年榜眼)在朝廷上班,原系同科室的同事,他们都是《历代通鉴纂要》的编纂官员。同时,关系也密切。比如说,王健祖父梅轩去世时,王华为其祖父写挽诗:“一轩镇与老梅邻,不见栽梅旧主人。素笑巡檐伤往事,清吟和月散香尘。弓裘绍述青毡在,云汉昭回紫诰新。何事皋鱼心最苦,风吹庭树泪沾巾。”再者,嘉靖“大礼议”时,王瓒和王阳明思想一致,都力主“继统不继嗣”的观点。
二是两家同宗共祖。王瓒与阳明父亲王华不但是同事,关系密切,而且是同宗共柤关系。他们的共同祖宗是:王倓(1065-1137),字伯行,号贞庵,文正公 (即王旦)五世孙。其子二:彦洪、彦觉。世居河南开封新里乡大边村。宋靖康间,金寇逼京城,建炎二年(1127)王倓率家随高宗南渡,由河南开封迁至温州,1130年2月定居鹿城锦春里(今温州公园路)。诰赠参议大夫兼朝议大夫,赠光禄少卿。王倓葬温州吹台山,于明代名人王瓒殁后迁葬皇岙李浦祖坟,现为市文保点。2019年2月15日(正月十一日),王阳明的裔孙5人参加李浦王氏春祭。
彦洪,政和二年(1112)进士,朝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徽猷阁待制,赠小师柱国、余杭县开国男。建炎南渡,其家居余杭仙宅界。子四:资之、补之、辅之、翊之,皆进士。补之、辅之移居上虞县十九都达溪虹桥。南宋淳祜三年(1243)补之曾孙王季从达溪迁居余姚,后裔王华(状元)、王阳明出自本支。阳明系倓的15世孙。王阳明(1472-1529),名守仁,自号阳明子,人称阳明先生。弘治十二年(1499),王阳明28岁登二甲进士第十名,官至兵部尚书。王阳明为明代著名哲学家、军事家和教育家,心学集大成者。其心学主要内容有三要点: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
彦觉(1089-1155),字良规,号任斋,政和进士,授淮南参议大夫。子二:详、诰。详(1121-1184),字沅之,号约轩,宋乡举授宣教郎,从温州转迁永嘉场二都九甲陈宅巷(今永兴街道沙园村)。文燠(1373-1455)系倓的九世孙,自陈宅巷再迁李浦(今永中街道殿前村),史称“李浦王氏”,后裔(11世)王瓒、(12世)王健出自本支。
三是心学师友交际。王健曾师从邹守益。邹守益(1491-1562)正德六年(1511)进士,官至南京国子监祭酒。先宗程朱,后师事王阳明,在南京是主倡王阳明心学的中坚人物,其父邹贤是弘治九年进士,与王健的父亲王瓒是同科进士。嘉靖二十年(1541),王健之兄王侹升任南京太仆寺丞时,邹守益写《赠中白王子陟太仆》予以祝贺,这说明王邹有通家之好。另外,王阳明的弟子王激与王健是同乡好友,多以诗文会友。王激的弟子项乔与王健也是同乡好友,他推崇王阳明心学。王健同科好友侯一元曾拜邹守益为师,一度亦随项乔学习。王、项、侯仨互有书信交往心学,援为知己。王健在嘉靖十七年(1538)北上中进士并任职京官后,项乔写信给王健,向他介绍自己的好友王阳明的弟子林东城(林春)、邹东郭、罗洪先、唐顺之,还有王门骨干王畿等人,让王健与他们多多交往,以便学习王阳明心学。
叁
亲其师,信其道;近其友,学其理。王健在师友们心学思想的潜移默化的感染之下,不断深入研究王阳明的“致良知”之学。同乡好友孙昭(进士)对王健的致良知之学的研究成果有评价:“曾与予辩论良知,往复至再,时时特出新见,多所发明。”王健经常与孙昭讨论“致良知”,并作《复斗城子》一文,阐其“致良知”之思想。
▲ 《复斗城子》卷首
致良知 毋自欺
王健继承发展王阳明心学思想,在其《复斗城子》一文中提出新观点:毋自欺只是致良知。“毋自欺”语出《大学》之言“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致良知”语出《孟子•尽心上》“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王健认为:“君子之学,只是毋自欺,毋自欺只是致良知。千古圣贤相传之秘。而阳明公特揭以示人者也。”他引用《大学》中“毋自欺”说:“‘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盖以人生大界限,舍是,亦别无着力处也。”王健又说:人心之灵,本自知善,本自知恶。但世事纷繁,有时对“好色”“恶臭”的认识标准不同,见仁见智,不同之心,各有不同的认识结果。所以,一切惟有以“天理良知”(指仁义礼智信)去做去衡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不让心中的自私自利抬头,才能真正达到“毋自欺”的目的。
王健对什么是“自欺”什么是“毋自欺”说得一清二楚。他在文中说“知其善而不能致其知以好之,知其恶而不能致其知以恶之”谓之“自欺”;“知其善恶而能致其知以好恶”谓之“毋自欺”。这就是说“自欺”与“毋自欺”的根本区别在于:有无“致其知”。有则毋自欺;无则自欺。这里所谓“致其知”,即致良知,良知,就是知善知恶之心。他还列举千古圣贤舜、颜子与吾人作对比,以突出“致其知”“毋自欺”的重要性。他说:“舜能致其知以好善,而吾人未之能也。”“颜子能致其知以恶恶,而吾人未之能也。”王健在这里以舜、颜子为例,为的印证“千古圣贤相传之秘”就是“毋自欺,只是致良知”的观点。大道至简,操作简易,在“致良知”之前还用了一个“只”字,加以修饰限制,强调毋自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致良知才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致良知 无间断
《诗经》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为此,王健在文中批评:“今所患者,吾人不能实致良知,能致良知,又不能无间断尔。”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吾人”在致良知过程往往没有做到善始善终,常常会出现“间断”的情况。
其具体表现为:不自信、不从身心体认、不下功夫、沿袭记诵、沉溺于口耳、揣摩于影响、只知之善未尽行、知之恶未尽去等各种现象。他还说:致良知功夫不但不间断,而且要十分刻苦。王阳明说:致良知的功夫,需要诚其意,需要心地光明,“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人心所知,多有认贼做子处,何处乃见良知?”孟子所说的“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恒》卦则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正因为如此,王健强调:天下之理无穷,一己之知有限,求之不博,讲之不熟,察之不精,漫无考识,难以究极善恶之归。这就告诫吾人“致良知”需要不间断地狠下“致”的苦功夫。
王阳明提出“致”的功夫:“人须在事上磨练做功夫,乃有益。”而王健却认为“在事上磨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长期的“求、讲、察”的过程中,跟着经验天天长进,如人生之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问便问,问了又走,才能到达欲到的地方。所以,王健提出“致”的“三字法”功夫比王阳明更具体,易操作,正如孙昭对其评价的“多所发明”。
王健还对三字法进行具体解说:一是对于“似善而恶”或“似恶而善”或“善恶疑似而未明”者,要通过“求之、讲之、察之,求此致良知,讲此致良知,察此致良知”;二是对于非古经书,一置之于不求、不讲、不察;对于求之、讲之、察之于经书者,应当明白经书所载,并以求致良知、讲致良知、察致良知去印证其事实。如果求之、讲之、察之于经书,却不知为致良知而印证,那么只不过是对求之、讲之、察之的过程而白费精神于故纸而已;三是注重践行,这正如《蒙》卦所说“君子以果行育德”。王健说:“诚能常常致其良知于善之易知者,既知而尽行之;恶之易知者,既知而尽去之。”只有诚心诚意地“求之、讲之、察之”,才会将“恶臭”“好色”“人欲”“天理”区别明白。显而易知,王健在这里进一步指出致良知“诚”是关键,只有诚心诚意,才能“尽行之”“ 尽去之”。如果不“诚”,就不会“尽行之”“尽去之”,而善恶也就不可能分明。
王健赞同王阳明“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统一性,主张回归知行合一,其观点完全符合王阳明的四句教所说的“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致良知 去人欲
须明白:致良知的根本目的在于“去人欲,存天理”。若人欲不去,天理则不存,二者必居其一。什么是人欲?凡不符合天理良知之私心皆人欲。什么是天理?程颐说:“无人欲,即天理。”朱熹说:“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总之,儒家解释:人欲就是私心,天理就是公心。王健赞同“去欲存理”,这与程朱理学、陆王心学所提倡的观点相同。宋明理学及心学是继孔孟之道后的一门内圣外王、修己治人的新儒学,其核心思想就是去人欲,存天理。重在诚意、正心、修身、自我批评、自我思想改造,去尽自己头脑中的一切私心杂念。程朱理学主张,通过“格物致知”的方法,去人欲。所谓格物,就是除尽一切人欲物欲;所谓致知,就是致天理良知。王阳明主张,通过“格心致良知”的方法,去人欲;而王健却不拾人牙慧,不因循程朱王的方法,他另辟蹊径,主张“据所见去之、存之。则所谓似天理而实人欲者,次第可见”,这就是说,根据“所见”的实际情况,对照天理良知,对“似天理而实人欲者”一一认真地加以区别,实事求是,或去或存。虽然王健与程朱、陆王的方法不同,但目的仍相同,都是致良知,去欲存理。王健认为,致良知,乃实学,要把通经、修德、用世三者有机结合起来,不可空谈义理而脱离实际,要依靠自身去践行,需要“慎独”“诚明”,对具体问题作具体解决,力求做到“毋自欺”。
致良知 修明德
王健把讲学、修德、致良知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王健说,孔子曾以不讲学而担忧。讲学就是修德之学,修其明德,就是致良知。他指出:“所谓讲学者,无他,谓其修德之学也。”为何要修德?王健又指出:“闻义而徙,不善而改,是乃所以讲学以修德。夫修德者,修其明德,即此致良知之别名。知善而从,知恶而改,亦即此好恶之实事也。”
现代人读书,注重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而轻视德育教育。朱熹说:“读书为学问一事。”古人无论讲学(读书)还是做学问,这个“学”,就是学存天理去人欲。心之本体,无私意,即是天理;这个“学问”,就是修明德,求放心。《孟子•告子章句上》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就是把自己已丢失掉的天理良知重新捡回来,见善即迁,有过即改,不断修正自己、弥补自己。王健的致良知,就是“为道”修德,而不是单纯地“为学”,正如老子所说“为道日损,为学日益”,人欲日损,天理日益。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得一分人欲,便复得一分天理。
王健说:良知之说,是“宋儒之正传”,源自“以《大学》之传,证之以《论语》之章,稽之于舜、颜之事,参之于程、朱之旨”,与孔孟程朱一脉相承,完全符合天理良心。我们从这里可明白:儒学是“道统”之学,是“为己”之学,为己,绝不是“为自己做私事”而是不断改造自己、修正自己,以达到修己治人,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古人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是说,人不修正好自己的道德,就连天地也会惩罚你。
人心是政治,“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王健在文末指出,要治好人心,“必也戒慎恐惧,常精常明,一有障蔽,便与扫除,则即此事善,更无所好,即此非恶,更何所恶”。只有常精常明,才能明白天理良知,才能辨识歪理邪说,只有晓之以理,才能导之以行。所以最要紧是把这些自身“恶臭”、私欲划除净尽。恶臭、私欲不除,一切学问无从做起。
▲《复斗城子》卷尾
王健致良知之说,对于今天颇有指导意义。近些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或讲话中先后十几次提及阳明学,提倡致良知,强调知行合一,不能口是心非、皮里阳秋。事实证明,中国共产党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就是共产党的心学;党性党纪就是共产党的天理良知,是每个党员干部立身、立业、立言、立德的基石;“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就是共产党的致良知。我们辨别真假、善恶、美丑的标准就是以党性党纪为支撑。心外无良知,没有任何不与心相联系,一切党性党纪都一直隐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所以时时刻刻要诚其意,慎其独,勇于反躬克己,敢于自我剖析,心行一致,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去做自己天理良心上认为应做的事。
编 辑 | 学 林
美 编 | 菲 菲
讲述我家乡——龙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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