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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十二时辰》:浩浩汤汤,叫人见之而心中涛

网络 2023-02-14 20:00

《长安十二时辰》,果真于十二时辰之内,拍出四十八集的故事,浩浩汤汤,说是过了一日,却如同过了一生。

漫漫唐史二百八十九载,单单挑出这一日来讲故事。这一日却不是别的日子,而是上元节,大唐最热闹最繁盛的三天;故事也不是发生在别处,而是在长安,大唐最热闹最繁盛的一城。宇宙鸿蒙凝于一刻又漫漫开散,时间与空间、瞬息与永恒,交织得何其巧妙!

《长安十二时辰》讲的是几波人搏命的故事,此处正灰尘飞扬地争斗上去,却总能在刀刃上听寻常百姓道一句“上元商洛”。每一句“上元商洛”都发自真心,意味深长,如同太平,又如同粉饰太平。这正是一种厚实沉稳中的倏然而去,便仿佛“长安”二字。

且单说“长安”二字,一阳平,一阴平,一激昂,一清澈,读来即感古韵,帅气爆棚而渺远绵长;再想其“长治久安”之意,十三朝古都之史,历史赋于的意象,唯“长安”得天独厚,叫人见之而心里涛涌,想起千年前的种种,想起活在历史里的大人物和小人物。便是肃杀之气也轻柔,便是市井繁华也庄重,便是眼前凶险也略略心安,凡所知者,莫不青睐此城。

故事中的时空感、意象的历史感、情节的科幻感、制作的现代感和中级感……拼命交错,呈现出的作品才无与伦比。

此为叙事之匠心。

一个死囚,一个少年名士,素昧平生,叙谈片刻后,除了能彼此交托性命,还押上了整个长安的安危。这是两个不一样的英雄,在两种人生的极端,惺惺惜惺惺。

张小敬临危授命,其二是长安之危,一个是他自己性命之危。连他自己都说了,吃完这碗脸盆牛肉,下一顿似乎“隔着一碗孟婆汤了”。可就是这么,他也要在最后一日竭力做“守长安的兵”,正所谓“向死而生”。就是这样一个固守营寨唐旗的老兵,一个六年的“长安不良帅”,一个为刀刃上添血的硬汉,在搏命途中,呢喃一首诗,故曰: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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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必,高门望族,太子伴读,少年天才,掌管一司,前途无量。但此人怯懦,或则说,发自内心地正直。开始他也晓得要步步经营以保未来为相能守护大唐,但随着故事的发展,他抛弃了疑虑、规矩、前程,最后还想抛弃性命。在这十二时辰中,他的使命是守护长安百姓,那就要不遗余力、义无反顾。这让人梁衡想起写瞿秋白的一句话——“偏偏以孱弱之躯表演了一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英雄戏”。

此三人全剧交流很少,全靠同样的信念在支撑彼此。这样不在意未来也不在意性命,在末日里抵抗又在末路上坚持的英雄气,最能直击人心。

此为动情之处。

你看那色彩也讲求,再喧嚣再明亮的场景,也叫它用色不这么饱和,一见知古色。明明是彩车歌舞,绸带粉黛,却偏是一袭碧色舞裙,几把暗黄纸伞;明明是华灯初上,熙熙攘攘,却偏偏聚焦于一点油灯微光。反过来,若是正面人物,虽然再凶险再悲情的时刻,也不让画面浓云蔽日以至是风雨如晦,而是透出一道明亮橘黄的阳光,这阳光,如同来自寒流里的大阴天,温暖而凌冽。

冷与暖,闹与静,危与安,正与邪,片刻不分,互相折中,这是《长安十二时辰》的中庸之道。《长安十二时辰》的故事,在大唐盛世中透着隐约哀伤和深深无奈,又在这种哀伤和无奈之上,有一种坚决奉行的英雄气,或谓“初心”。这是每一帧画面都在述说的。

此为光色之美。

《长安十二时辰》的许多细微之处都可圈可点,其中以儒家哲学和散文文学最为突出。

东汉初年,汉文帝、汉景帝、唐太宗、唐玄宗以儒家思想治国,尽废前朝苛政,使人民疗养生息。李必的方士造型头戴芙蓉冠,采用子午朝向簪法,一身青衣,一握拂尘,飘然世外。但确切说,这儿的李必是一位道教学者,在事件平定以后,暂归山林的结局,也印证修道者的心境。而剧中圣人的思想更是不同寻常,他意图分江山给天下人,交权给右相,透漏出一些君主政体制的影子,也很有道法自然、君主无为而治的意思。

宋代是散文的鼎盛时期,剧中虽无李白此人,但诗仙“唱”完了整个故事。《清平乐》写圣人与“严太真”(原型为历史上的杨贵妃)的生活,禁庭春昼,理残妆,舞霓裳,美人得君王,可士不得志,一腔热血只好怨愤于中,令人何其愤恨!一曲《短歌行》写“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人生苦短,大唐又何能千朝万代,写着极盛的时代,寄寓倾颓之势,隐约感伤。再说《长相思》,写相思之苦,极尽哀痛哀痛,又在政治上似有寄意,望月空叹,魂飞之苦,便全“在长安”了。更有《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必多言,一段诗歌念出来,听众便懂了,这写的便是明日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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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而甜蜜的李白诗,辅之以叮咚玲珑的配乐作曲,有时极美,有时悲壮。最后引用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情未改鬓毛衰”,这是多少人自幼熟能成诵的句子,节度使还乡,有多少的意难平啊,又是释然又是悲壮。此诗一出,必将催人泪下。

一边是儒学超然物外,给整个紧张的故事增添一些轻盈感;一边是文学珠玑之美,渲染整个的气氛,或是繁华,或是不平,或是苍凉,或是悲怆。

此为古韵之美。

所谓影片质感、时空感、光色之美、古韵之美都是最初给人带来新鲜感的事物,当听众们对其视觉冲击之剧烈、其时空安排之巧妙、其末路英雄之动容习以为常,当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逐渐消散,《长安十二时辰》的吸引力又是哪些呢?其实这时侯剩下的才是灵魂,才是一部影视作品能否在人心中留下痕迹、成为精典的理由。

这儿的人物,复杂而真实,如同鲁迅先生评价的《红楼梦》:“其要点在勇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林九郎似乎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对政治有一番独特的看法;何监其实一心守护大唐,却也在官场上圆掠过,也要舍了明日长安百姓的性命,留一相才给大唐的来日;圣人尽管专权,不理政事,沉溺声色,但也心里有清晰的算盘,要将江山交给可靠的人;姚汝能其实为右相做暗桩,陷害台子和老友,却随顺未除,念着家族荣耀……作恶事的人事出有因,仇根早埋;行善的人也会行差踏错,心内苦恼。大奸就一定大恶吗?至善就必然至美吗?谁也不晓得。在“长安”,没有人的善恶是绝对的和纯粹的。这更像是一种冷静而公正的展示,讲故事的人没有预先给所有人设定好正面或负面的角色,只是讲罢了,至于认同谁,由听故事的人决定。

整个故事都穿插着“选择”与世无两全的概念。家还是国?孝还是忠?兄弟还是大义?保长安还是保大唐?顾明日安危还是顾千秋万代?剧中人物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长安十二时辰》拆穿了人世间好多的美好,你想像和憧憬的“不负如来不负卿”,皆是水月镜花,不是努力就能否周全,在好多时侯,不得不作出选择。

长安是这么美好繁盛,同时又这么残酷无情,这就是硬生生的现实啊!在守护长安的这十二个时辰里,张小敬难舍了自己的亲戚、兄弟、战友,以及体肤,这是何等断肠之痛啊!面对这么多舍弃长安的理由,他还是选择了最初的信念­——他是“守长安的兵”,活一日,守一日,哪怕心灰意冷,众叛亲离,也“九死无悔”。李必在这十二时辰中亦是这么。他的苦恼更为锥心,若是惩凶手,就可能牵涉到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师;若是求真相,便要破规矩,参予太子与大唐的未来……可他还是要坚持,虽然牺牲自己的前程,舍弃再来日实行政策重回盛世的理想。

没有两全,即使选择艰辛而肿胀,但坚持自己所选择的,选择自己所坚持的,这也许是《长安十二时辰》告诉我们最重要的事情。

《长安十二时辰》给人的惊艳是经久不息的,从服道和场景设计、台词的考究、拍摄制做等等,所有微妙而奢华的细节搭成巨著。情节、人物、时间、空间……交织着抽象和具象的感官体验,多方位的美感一同来袭。这是一部有灵魂的作品,而它的灵魂是最重要的东西。假如说一部作品能够在人心中留下哪些痕迹,那恐怕就来自灵魂的冲击。(李家琦)

十二时辰 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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