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和哲学可以各走各的路。鉴于哲学和时代的这种关系,人们设定了哲学对于时代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 文| 彭富春
哲学作为思想,一向被看成是关于思想的思想,它只是囿于象牙塔中。时代却是我们历史性的现实世界,它是人的存在的发生和变化以至终结。哲学当然也思考时代,人们甚至认为它就是时代思想的精华,但它并不思考具体的此物或彼物,而是思考世界整体。
因此人们习惯于将哲学称为世界观,亦即对于世界的观照或观点。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哲学不过是作为主体,世界是作为客体,它们的相关建基于分离。这无非是说,哲学是哲学,时代是时代。同时,我们不从哲学而从时代的方面来看此问题,也可以得出相同的结论。
时代作为历史性的世界,它是一切现实关系的总和。虽然现实包括了思想的现实化,但是它在根本上仍不同于现实的思想化。这意味着,时代和哲学可以各走各的路。鉴于哲学和时代的这种关系,人们设定了哲学对于时代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一种认为,哲学应远离时代。一方面哲学不应思考现实,只是关注思想或文本的问题;时代也无须给哲学提出任何要求,以便让哲学自行其事。一旦哲学和时代的关系过于密切的话,那么受到伤害的将不仅是哲学自身,而且是时代的诸多方面,因为现实并不是按照观念来发展的。
一种远离了时代的哲学自身形成了独立王国,在此纯粹思想开展了自身的历史。这种哲学的学院化使它自身萎缩为书斋的工作,亦即读经和注经。由此哲学家成为哲学史家,思想家蜕变为学者。现在所谓的国学大师或者西学大师不过是某些领域的学问家而已,他们与思想家风马牛不相及。
另一种认为,哲学应干预时代。它源于下列理由:一方面,哲学总是植根于时代的基础,它不以自身而是以时代为目的。一个脱离了时代的哲学是无根的和无意义的思想。另一方面,时代也需哲学的服务,亦即探讨一个时代所发生的事情,包括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的诸多层面。尤其是政治和哲学的关系一向都是不可回避但又非常复杂的问题。
它表现为,当政治要求哲学成为其工具并为它效劳的时候,一些哲学家却做着内圣外王和哲学王的美梦。这两方面的极端发展都可能伤害哲学的纯粹性,使它自身丧失自身的独立性,而成为政治的宣传机器,亦即传声筒。因此这造成了一些误解,将哲学等同于政治或政治思想。
上述两种观点都有失偏颇。哲学不可能远离它的时代生活在孤寂之中,如同一个幽灵,但它也不能为了干预的使命而沦落为工具。哲学无疑要保持自身的思想的自由特性,但同时也要维系和时代息息相关的关系。
现在问题只是在于,哲学和时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让我们还是回复到我们已经引用过的一句话,即哲学是一个时代思想的精华,看看它到底意味着什么?所谓思想的精华实际上是最高的思想,它亦即精神或灵魂。如果我们将哲学比成时代的灵魂的话,那么时代自身则可看成是一身体。
这样哲学和时代的关系就可描述为灵魂和身体的关系。谁都知道,灵魂是身体的灵魂,而身体也是灵魂的身体,它们相互归属。虽然身体会因为自身的本能欲望常常会骚动不安,但毫无疑问,灵魂是身体的统帅,是规定者。这也给予我们启示:哲学是时代的规定者。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