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多多女职工加班至傍晚身亡 996文化下九成职场人都逃过加班命运
脉脉职言蓝筹股上的匿名留言贴在2021年1月3日就出现了，内容哀痛，“我的好朋友，拼多多山西卖菜姑娘凌晨一点半上班身亡，真的没人敢下来讲一句话吗？”
但李之桐（化名）跟她的大多数前朋友，也就是拼多多北京总部的职工一样，到1月4日上午，才通过微博热搜刷到这则消息。那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给一位远在山西的前室友发去信息寻问。那名同学没回复她。
几个小时后，拼多多发布公告称，2020年12月29日，公司一位名叫张*菲的职工，凌晨1点多，在上班路上昏迷，随后救治无效死亡。李之桐脖子“嗡”了一下，她寻问消息的前室友正是张*菲，在公司花名“润肺”，与本名译音。
2019年7月，李之桐和滋补一起以毕业生的身分，进入拼多多，经历三个月的客服轮岗，数次转岗后，她和化痰一样，也接到了转岗“多多卖菜”项目的通知。不同的是，李之桐选择了拒绝。她离职了。
记者|王海燕
以下是她的自述（其中关键信息经多方信源交叉查证）：
入职
我是2019年结业的，因此2018年10月就开始出席夏季校招。我读的是文科专业，周围朋友大都选择了教育培训或则公务员这类职业，但这些工作对我来说，太呆板。我从学院时就在一家快速上升的互联网大鳄公司实习过，平时算互联网轻度用户，也认识好多在互联网工作的高手。
对我来说，互联网公司发展快，资源多，是发展前景最好的行业，而且不仅技术岗以外，这类企业不限专业。2018年秋招时，到中学来宣讲的大企业好多，包括拼多多，虽然当时拼多多创立才三年多，但早已上市了，发展迅速，特别受追捧，宣讲的寝室里挤得非常满。
图| 视觉中国
拼多多负责校招的职工都很年青，二十多岁的样子。我对当时的急聘官印象并不好，因为有HR直接要求我掏出手机，展示我在拼多多上的下单记录。我当时是为了这份工作，才刚才下载这个软件的，唯一的交易记录是轻率下单的五双内裤，不过他也没说什么，看完后就把手机递了回去。
但我此前有过互联网的实习经验，所以通过面试、群面和单面的四轮筛选后，我最终接到了拼多多的offer。面试的时侯，HR问过我：“之后的工作硬度会是11116，也就是早上11点下班，晚上11点上班，一周六天，你能接受吗？”
我当时认为，他们丝毫不隐瞒，起码是坦率的，所以我告诉她们，年轻就该拼一拼，我当时真是如此想的。我步入拼多多的职位是管培生，也就是“管理培训生”，一些互联网公司把这类毕业生当作未来的管理者后备人才，会谨慎筛选并重点培养，数量通常不多，但拼多多那一年在全国各地招了超过百人，名义上都是“管培生”。
2019年7月，我毕业后，开始入职接受培训。和所有的校招生一样，我们都在客服部门轮岗了三个月。客服部的轮岗一个批次好几百人，分成不同的小组，我和化痰在一个组，所以认识了。我们哪个组负责的工作比较沉闷，但挺轻松，八点多才能上班，下班后你们时常都会一起聚会，出去玩。
《未生》剧照
我平常在公司比较随便，有时候脸都不想洗，随便穿件大衣就去公司了，润肺就不是，她每晚还会好好搭配校服，打扮得得体，而且她很高，有时候还穿高跟鞋，显得很成熟稳重。据说她曾经在学院里还是乐团主唱，唱歌很好听，可惜由于疫情，2020年初的公司峰会取消了，我没有见过她跳舞的样子。
从一开始工作，大家就发觉，她非常优秀，做事很认真，工作能力也很强，面对全新的业务，她不但上手快，而且顾客满意评价率很高。后来你们有哪些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问她。轮岗结束时，要进行业务考试，考的是很繁杂的客服知识，她在几百人里得了第一名，拿了奖章，还发了朋友圈。现在想来，她一定下了很大工夫去努力吧。
离职
拼多多总部每晚规定是，上午11点下班，迟到一分钟，就会扣掉三小时的薪资。我们用的是那个指纹打卡器，临到下班时，大家都挤在楼下排队打卡。有一次打卡机坏了，所有人都算迟到，没有商量余地，我一下被扣了三四百块钱。
打卡这件事非常消耗精力，我每次打完卡，会觉得整个人都懈怠出来。挤在一起打完卡后，大家又要挤在一起上楼，虽然有多部扶梯，高峰期还是要排十多分钟的队。
公司12点到13点算午睡时间，没有饭堂，会有人把饭置于袋子里，送到工位附近，然后你们排队去取，再取回工位吃。因为人多，公司工位十分窄小，没有抽屉，没有收纳，桌面不仅放笔记本屏幕和按键外，放手指都狭小，吃饭时，饭盒只能置于按键上。
虽说有一个小时休息，但取饭要排队，再去趟公厕，半个小时就过去了。而且由于桌面宽度太窄，偶尔想伸呵欠，打开腿都会踢到对桌的人，所以只能始终蜷着。
我从客服部离开后，很快遇见了双十二，连续工作了十五天，每天晚上三四点上班，最后事假了三天。那段时间，下班路上非常畅通，平时三十分钟的路，二十分钟就到了。
但即便在平常，我当时所在的部门，月平均工时也超过300小时，达不到会被领导谈话，所以你们平均在晚上2点上班。我不爱加班，有时晚上10点就走了，那一定是全部门最早的。因此，老板常常约谈我，质问我，为什么你的绩效最低？你该如何办？
我能如何办呢？我们的绩效高低，并不取决于是否达到某个目标，而是取决于和别人的比较。一个重复的劳动，我做10次，别人做100次，那他就赢了，所以要求加班的也不一定是领导，还可能是朋友，和她们一比，我的绩效确实最低。
和我一起工作的，多数是应届毕业生，什么专业都有。我在轮岗后的部门经历了超过10个人辞职，也包括我的上司，绝大多数人的辞职缘由都是由于工作硬度太大。很多人身体早就承受不了，但又舍不得年终奖，很多都是年终奖一到账，立马离职。
我经历了第一个双十二后，身体就不行了，每天都不想动，很困，连休假也只想躺下，平时只能靠奶茶撑着。
那时我就挺想辞职，但领导不停找我谈话，先开导我，有哪些不满可以提下来，但我认为公司考勤制度有问题，不应当迟到一分钟就扣三小时薪资，这种提了有什么用呢，公司制度不可能改变。
领导说服下，我还是留在了公司，但没过多久，突然接到通知，部门大部分人都要被选派去参与多多卖菜的项目。有人不乐意，老板就打电话，反复谈，结果我身边的朋友几乎全都走了，有的去了卖菜的项目，有的辞职了。部门起初几十个人，一番调岗后，只剩下1/5，但工作量还是那么多，工作一下就超负荷了，所以我义无反顾又提了辞职。
《东京女子图鉴》剧照
我曾经总想着，第一份工作，不能做得太紧，后来总算想明白，年轻是该拼一拼，但拼了后发觉，确实不合适，那就不要强求。我是2020年下半年辞职的，到如今也没有找工作，一直在休息，身体好了好多。
其实真到了辞职走程序的阶段，速度十分快，我是十一之后辞职的，领导和HR确认我不会留下后，当天晚上11点多给我办妥了辞职手续。很多拼多多的人都有过类似遭到，离职手续不过夜。
要“本分”
我没有追随其他同学一起参与多多卖菜的项目，我后来才晓得，润肺的部门也经历了全员调岗，从北京直接调到山西。如果不乐意去，就会被领导轮番轰炸，被调到客服这样的边沿岗位，同时丧失每年两次的涨薪机会，甚至有些直接被强制辞职。
图|视觉中国
有网路传言说止咳的月薪领到150万，太离谱了，我不知道她具体的薪水，但我们同批应届毕业生薪水有一个基准线，是在同一档的，调岗前应当不到1.5w，之后也不会超过两万，我们通常是16个月的月薪，在大专应届生里可能算高的，但她付出的也非比寻常。
像她这样转岗去外县的，一旦确定，公司给的打算时间都十分短，少则三天，多则一周，很多朋友只能拿点简单的行李，连楼房退租和大行李打包都来不及。
我有认识的朋友，还在多多卖菜这个项目中，平时看她们的朋友圈，工作十分辛苦，从零成立业务，有时会连续工作30多个小时，还会拿自己跟美团比，强调一定要超过美团。他们给人的觉得是在开心地奋斗，在为公司抢市场。
这可能跟公司的话术有关，HR在工资和期权方面，总是不会说得太明白，让人有一个想像的空间。一般统一调岗的话，基本就会涨薪，甚至得到一些股权承诺和分配，大家对这一点还是有向往的，毕竟互联网行业里，通过公司股票实现财富自由的先例并不是没有，大家对期权和股权还是很向往的。
在拼多多，还有一个很特殊的词句，叫“本分”。如果你去公司，你会发觉，很多办公区域都贴了这个词做口号，甚至公司的吉祥物多多鸡举的牌子上，印着的成语也是“本分”。
我在拼多多出席的两天入职培训里，HR花了整整半天讲解，如何做到“本分”，他举的反例包括，公司有职工不“本分”，被解雇了；其他公司里，有职工不“本分”，结果入狱了。我当时理解，“本分”就是要诚实，要听话。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上班时你们会时常拿这个词相互嘲讽，比如公司出了负面新闻，或者公司内部一些不合理制度，大家在一起讨论，最后总会有人笑着总结一句：“你本分一点！”话题便就此结束。直到止咳出事，我才更深地理解到，这个词包含的意象，可能远不止于此。
润肺是去年11月去的山西，结果12月就出事了，但北京总部那边，我的前室友们是跟公众同时晓得消息的。因为朋友们私下联系极少，公司也不倡导，我们内部沟通，一般都用公司内部软件 Knock。大家都极少相互发陌陌，即使发，也不会用公司WIFI，怕说错被监控到。
入职时，公司都会要求你们起一个花名，同事们平常就以花名相称。我在拼多多工作了一年多后，至今不知道一些朋友的真实姓名。这个新闻下来后，脉脉的匿名讨论蓝筹股里，讨论热度很高，但我这些在职的前室友们，没有一个人公开提过这件事，朋友圈没有，微信群里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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