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的出现,竞争的除了是整个服饰产业链条运转的速率,还有品质。
记者|王珊
摄影|黄宇
01
从源头到消费者
“品质”“排面”“下一个”……我坐在直播间的一角,看着台上的王陈凑在镜头前,嗓子里经常吼出如上的撕裂音。整个直播间的面积并不小,有30平方米左右,边缘是挂满衣物的架子,零星有些衣服、美妆类的货品;留给直播镜头的范围只有两三平方米左右,刚刚够王陈和儿子芈姐展示货品。王陈手边有台笔记本,方便他实时查看后台的销售数据。
很容易看出,两个人中,王陈是控制直播间节奏的那种人——即使芈姐还在认真投入地展示头上的校服,当王陈超高分贝的声音一出现,芈姐也会收住话,他的声音犹如一个讯号,意味着介绍下一个产品的时间早已到了;当然,也代表着,上一个产品早已卖断货了。
王陈和芈姐是快手平台的店家主播,他们的主业是卖男装,二人被称为平台卖货界的黑马。两人于2019年6月在快手平台即将直播售卖,随后在短短5个月以后的快手购物节上,两天销售额超过80万元,位列快手总榜第四,服饰类第二,那时她们的粉丝只有150万;到了2020年3月8日的卖货节,他们三天的业绩高达1200万元,订单数22万。6月6日,我来访谈时,两人直播间的粉丝量早已接近500万。这三天,王陈和芈姐12点播出。王陈告诉我,这几天是平台最大的活动日,他们提早7个小时播出。
坐在直播间一角的我很难相信眼前的方式就才能起到带货的疗效——讲解不够细致,展示也有些囫囵吞枣,只是芈姐带着名模往镜头前一站,最多也就是往镜头前凑凑,让粉丝瞧瞧布料,但由于灯光过亮,手机上虽然不太能看出实际的疗效。
我悄悄估算了一下,每个单品介绍的时间不超过3分钟,如果去除王陈在一旁搭话带节奏的言语,时间更少。然而几乎每一个新款介绍期间,我点击步入订购页面,几乎都没有办法抢到货品。直播间后台的数据显示,只用了5分钟,直播间的成交额就已达到230万元,50分钟后成交额破1000万元,成交量有20万单。王陈的助手王飞告诉我,他们明天的目标是破亿。
6月6日,王陈和母亲的目标是成交额破亿
我在心里将这个缘由归结为客总价低。王陈的直播间的校服价钱大多在40元左右,70元对她们来说早已是高价。既然实惠,自然有好多的购买者。“你是不是认为卖货方式看起来非常low?”一旁的王飞忽然问我。他告诉我,客单价低,并不代表品质不好。
在进驻快手之前,王陈和芈姐在上海的沙河万佳服装批发市场有自己的服饰店面。沙河万佳服装批发市场是北京最大的服饰批发集散地,档口老总多是从源头鞋厂拿货,服装遍及全国各地。王陈也是这么。“我们一件大衣可能只卖30块钱,但消费者领到货会认为跟100多块的质量差不多,因为早已将中间的销售加价环节层层锯掉。”王飞告诉我,一件大衣,从鞋厂生产下来,会首先借给上海或则北京的服装批发市场的商户,服装店家、超市主等等分销商再到市场拿货,层层出来,商品才能到消费者手中。
“如果说店面拿货的收益是10%,中间每一层批发商的价钱可能又要比上一层的价钱高30%左右,最终到店面,还要加价,我们鞋厂自产自销,就能给消费者更让利的产品。”王飞说,直播的形式为厂家找到了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渠道。
王陈从2017年就开始接触直播,这是阿里巴巴推出淘宝直播的第二年,王陈店面的样式主要供给天猫店家店面和微商。为了愈加便捷地展示货品,他就在店面架了一个手机,因为货品的消费群体是宝妈,他让儿子芈姐过来直播。他想着,妻子刚才生完小孩没多久,能够理解这个群体的须要。
那时,直播给王陈的店面降低了不少销售渠道,来找他拿货的人也变多了。2018年开始,王陈发觉,拿货的店家都陆续开始做起直播,拿货量也在不断降低。他跟母亲商量了一下,他们有合作的鞋厂、有货品,为什么不能也搞直播呢?
那时,王陈等人还没意识到,他的这个决定和观察刚好踩在了直播带货的节点上。2018年,一个看起来很小却有标志性的变化,是淘宝直播入口从手机淘宝App的第四屏移到了第一屏。这个小的变化之下是2018年淘宝直播平台带货超过1000亿元,比上年增长近400%。同一年,快手增设快手小店品目,直播收入达到200亿元左右。起初,王陈也考虑过是否进驻淘宝直播,但那时,淘宝从流量分发机制上早已开始倾向于有实力的大主播或则店家,他决定先从快手上试水。
他们先是在快手上发一些穿搭或则鞋厂生产的视频,很快积累了12万粉丝。2018年5月的三天,王陈和芈姐尝试直播,他们打算了20~30款秋冬礼服,竟然卖出1万多件,是她们平常在店面的两三倍。“我们的粉丝主要在三、四线城市,他们很乐意接受这些卖货方式,能够直观地看见穿衣的疗效,尽管我们不是名星也不是大主播,他们会认为我们更接近她们的状态。”王陈告诉本刊。
王飞说,最开始直播时,他们介绍产品的节奏要比现今慢得多,“一个小时也就五六件产品”。“不过随着直播次数的增多,粉丝的信任度越来越高,粉丝只要形成一次订购行为后对产品满意,就会再度复购,有的粉丝一年在直播间的订购次数高达300次。如果讲得太多,播的新品就太少,粉丝也会不满意。”在介绍时间减短以后,王陈的作用就显得重要了。“直播带货很大程度上是冲动消费,就要营造一种火爆的气氛,王陈的作用就是热场。也许方式看起来很low,但疗效是实在的。”
02
与时间赛跑
2020年3月,王陈坐落东莞增城的库房三天的发货量在3万件,他发觉1万平方米的库房眼看着就不够用了,于是加紧速率将库房扩容,第二个月订单量达到5万件。“我们当时预设了2020年全年的目标是每晚发货10万单,刚到5月份,就实现了。”王飞说,这背后是直播的火爆和生产的不断提速。
起初,王陈是将产品生产交给熟悉的合作鞋厂,他很快发觉,工厂的节奏没有办法跟上直播卖货的需求。王陈跟芈姐每晚直播一场,每场5个小时,需要70件左右的货品支撑,其中大部分得是爆款。这完全是对往年服装设计的颠覆,以前哪怕是最红的网红店,一个月也只是上新两次就可以了。“去年以来,整个天猫上的店面新品更新速率提高了一倍。”直播MCN机构杭州晨聚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晨聚”)的一位负责人告诉我。
“这并不是说设计部只须要提供70个产品就可以了,很多时侯一件新款须要从一二十个品类中选择。”王飞告诉本刊,为了开发新款,王陈的团队仅设计师就有70多人,其中20人是两个月内新急聘的。“我们曾尝试一个品类在直播间播了一天,但发觉旁边就没有订购量了。直播间的粉丝很容易形成审美疲惫,需要大量地更新新品。只有当新粉多的情况下,才能将之前卖爆的样式拿出来播一下。”王陈告诉我。
直播间外,正在紧急处理订单业务的工作人员
在每次上新款前,王陈就会问工作人员就能上架多少件。起初我以为这是库存的现货,后来才晓得,这是鞋厂在三天左右才能生产下来的最大的货量。虽然会打算一些现货,但大部分的货品生产是在直播以后——王陈会依照销售量要求厂家生产多少,可能是1万件,也可能只有100件,还必须以最快速率交货。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降低库存。
王陈告诉我,产品的生产和发货速率会直接影响到退货率,早一点发出去都会减少粉丝订购热情冷却出来的退单行为。王陈团队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我,淘宝订单一旦支付,仓库的职工就开始发货。甚至一些企业直播下单刚结束,生产物料就早已运送到鞋厂,马上裁床。着急的时侯,甚至不用通过货运,公司会让客车直接把物料拉到鞋厂,当晚直接缩水、裁剪。
元璟资本合伙人王琦将这样的行业变化概括为从“推式供应链”向“拉式供应链”转化:原先,工厂根据品牌方的看法去生产,然后放在代理商渠道去卖;拉式供应链则是需求端来带动鞋厂的生产,这要求鞋厂要从大产值的批量供应链,变成才能满足消费端最小的生产单元这样的供应链,而且机动性要显得更高。
不过,这样的工作模式却是传统的鞋厂所不能适应的,他们热衷于接有生产计划的单子,直播形成的货单杂、不稳定,在她们看来吃力又不实惠,是对鞋厂生产节奏的“伤害”。很多主播或则直播MCN机构由于供应链跟不上,在竞争中悄然无声了。也有鞋厂被直播的风潮所推动,他们依照上游直播链条的狂热需求不断提供新款,最后全部弄成库存。
晨聚的负责人告诉我,为了解决供应链的问题,他们选择跟四季青的店面合作,提供培训服务,帮助店面老板娘或则售货员成为主播。“几乎每位店面都有合作的鞋厂,档口更新速率很快,有时候一个店面新品跟不上,可以从别的店面借货品播,以此解决货品的问题。”
2019年底,王陈建立了自己的鞋厂。工厂最早只有一两百人,但是随着生产任务的增多,目前早已超过500人。王飞告诉本刊,为了保证出货量,工厂生产一件校服的时间精确到秒,这样就能保证一件大衣从样品到送到消费者手中最多10天左右时间。
最好的办法还是提升效率。在另一家鞋厂,老板王村石对鞋厂做了智能化的系统建设。他在鞋厂内装了20多个摄像头,每天对鞋厂进行1.3亿次扫描,能够实时将制单工艺、计件工资等数据手动上传到云服务器。这样的做法才能防止人工补报的滞后和错误,使得鞋厂生产流程透明化。
“工厂曾经时常出现的情况是,一个订单预计须要15天完成,但12天就做完了,剩下三天流水线就是空着的,空三天就损失三天,现在那个订单能否提早完成,哪个订单可以缓缓选派人手做个加急单都一目了然。”他提及,公司的流水线也因而做了处理,公司之前有两条20人的流水线,现在一条负责中小型的订单,一条则分成几个人的小组,根据订单的状态动态调整。
03
稳固信任
随着直播带货的火热,越来越多的品牌商也开始入局成立内部的直播团队。早在2018年,女装品牌茵曼就曾跟背部主播合作过几次,那时薇娅和李佳琦还没火上去,淘宝最红的主播是烈儿宝贝。他们很快发觉,这种与外界合作的模式对她们来讲不适宜。
“主播有很高的议价权,会将产品的价钱压到很低,这对品牌商的价格体系来讲不合适。”茵曼直播负责人郑伊栗告诉本刊,许多主播打着从源头到消费者的幌子销售产品,使得一些生产材料价钱大幅度被抬高。“2019年,直播曾有一阵进行双面呢的促销,一件双面呢夹克只卖200块,这促使这个材料的市场空间被烧死。我们今年都没做双面呢的产品。”
茵曼直播间,主播在给粉丝介绍穿搭
郑伊栗说,即使这么,他们还是拉下来一些产品优价售卖,以换取流量,后面复盘时却发觉主播带来的流量并没有有效转化。“主播并不了解品牌的调性,也不能否对品牌进行挺好的介绍,随着直播货品的增多,服装类产品的介绍位置也被推后。”郑伊栗告诉我,许多品牌商都面临同样的困惑。
2018年“双11”期间,茵曼组织了一次团队内部的试播。这一次尝试让她们意外。“我们发觉,直播间产品的加购率是其他渠道的5倍。后台的数据发觉,人们在直播间逗留的时长是天猫店面页面逗留时长的8~10倍,如果赶上大的活动,会达到30倍。停留时间越长,你营销的机会才越多。”
从那时起,茵曼开始成立自己的直播团队,负责人就是郑伊栗。现在茵曼的主播早已有10个人,“其实前前后后急聘的主播有20人,主播承接不住直播间的流量,最大的表现就是没有售卖量”。郑伊栗说,主播是整个直播间的控场,必须要有趣能够让粉丝在直播间待得下去。他会在培训时指出,主播在直播时不要做教科书类型的直播,要做脱口秀这样的直播,要讲得生动、有趣。为此在进行货品搭配环节的培训时,他会要求主播将搭配心得写在纸上,以降低记忆和词汇量。
在直播完的第二天,我专访了王陈。在办公室里,他没有了之前的兴奋,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脸色发白。“我一会儿就要去打针,最近这段时间头仍然很晕。”很容易理解王陈的这些身体状况。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他们每周要播7次,每次要播5个小时。6月6日这三天,他和芈姐从中午12点一直播到晚上12点,整整12个小时,并且全程保持最佳状态,不曾让一丝疲倦显露下来。
即使这么辛苦,王陈和芈姐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三天直播,他们害怕一旦停下来,会有大量的粉丝流失。直播带来的粉丝,是不稳固的。他们也在培养一些小主播,之前时常有事,会让她们代播一会儿,“观看量和订购量会曲线式增长,粉丝们只认我们的脸,他们的订购信任是针对个人的”。
王飞告诉我,这样的信任是不稳固的,如果出现一次问题,粉丝都会彻底抛弃直播间。他提及有一次,工厂生产了一条夏天穿的红色外套,卖出去几千条。刚开始零星有人发起退货反应内裤质量不好,很透,后来越来越多,接近订购人数的10%。王飞和王陈查看了数据,发现几乎所有的购买者在收货后几天内都没有形成第二次订购行为。他们赶快更换布料,重新生产了一批补发给购买者。“一般消费者的态度是,收到东西的第一反应是判别一个东西质量好不好,他们不会去想多少钱买的。”王飞说。
即使是早已成为天猫颈部主播的林珊珊,也在为同样的事情恐惧。作为与雪梨同批走红的网红,林珊珊现今是杭州宸帆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的首席营销官,公司名下拥有包括男装、美妆等在内的30多个自有品牌。林珊珊的淘宝直播拥有941万粉丝。对于那些脸部主播,每次直播时,淘宝直播页面就会有颠峰主播排行榜,数据实时更新,能够看见各个主播的排位。
6月9日晚上8点,林珊珊做带货直播,刚开始她处于颠峰主播排行榜的11名,8点50分时,她的总观看人数达到105万,上升至第6名,实时观看人数5万人。“随着主播的增多,排行榜的规则改变了,之前是根据三天的销售额,现在则是依据每小时的热度、关注量、销量等综合诱因排行。”林珊珊说,“我始终看着周围熟悉的脸孔一轮轮洗牌,我们也很紧张。”
林珊珊在做直播前的打算
根据淘宝直播官方出品的《2019年淘宝直播生态发展趋势报告》,去年加入淘宝直播的主播人数环比下降180%。2019年4月,淘宝直播负责人曾提及,淘宝直播日活跃用户数目有900万,每日午间的淘宝直播广场上,薇娅独占300多万听众,李佳琦200多万,烈儿宝贝、陈洁kiki三人吸引近百万听众,而剩下的6万多个直播间只能瓜分剩下的面包。
那时,颇具竞争力的林珊珊、雪梨等大网红还没有加入直播。“直播上面人是很难伪装的,你的一切就会真实地反映下来。直播的专业度、话术,甚至是性子、长相就会影响到直播间粉丝的逗留时长和转粉数目。”林珊珊告诉我。
随着直播次数的增多,林珊珊发觉,相比于为其他品牌带货,粉丝还是更喜欢直播间上新她们的自有品牌。“我们直播间的粉丝好多是从微博、小红书等平台迁移过来的,他们跟我一起成长了多年,属于我们的私域流量。日常我会在这种社交媒体上持续分享个人的生活状态、告诉粉丝我自己在使用什么产品、体验感怎样,继而在直播间进行产品推荐。在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中,他们对产品愈发信任,认为我们的产品是好的。这显然还是说明她们的关注点是我本人,这种倾向是越来越显著的。”
在宸帆公司,到处都是样衣,林珊珊会从这儿选购直播的产品
对于品牌和红人来讲,只有将私域流量培养好,才能从更多的维度获取公域流量。这三天,林珊珊直播间内有24个货品。从李子柒家的紫米糕到网红鼻贴、背背佳等,品类繁杂。
林珊珊说,现在她早已极少去提全网最低价这样的字眼,“一个商品虽然店家在当时说给了你最低价,但常常很容易被破价,比如说一些平台的活动或则主播为了吸引流量自己补助,一旦发生破价行为,对我们来说会影响粉丝的信任”。为此,他们在选品上十分严格,选品团队每晚在巨大的产品库里筛选可以上直播间的好货,通过率不到1‰。
“选择一个货品之前,我会让团队将产品的差评全部找下来,我自己会剖析为何有这种差评。”林珊珊说,她会在直播里告诉粉丝要理智消费,“哪些你可以买,哪些人群不能使用,都会一一说清楚”。几乎在所有人看来,直播早已开始逐步步入理智时刻。
(本文刊登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25期,点击文末封面图一键下单)
作者档案
王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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