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现场,游客止步”
“三星堆究竟是不是外星人留下的?”“考古是不是探宝?”在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暴雨的生活中,这是最常被问的问题。
雷雨1984年从北京大学考古系毕业后便一头扎进了三星堆的工作,他只身搬去离祭拜坑开掘现场两百米的工作站庭院里,种了一些盆栽植物,收养了两只小狗,一只美短,一只田园。工作站里储存着一些有待考证的器物,所以只要有人紧靠庭院铁门,墙上的监控器都会响起提示音:“您已步入监控区域。”
雷雨养的小狗|受访者供图
11月5日上午十点过五分钟,这个提示音出现在了快手账号“爱考古”和“央视网”的直播间里。“雷老师,开门啦!”敲门的两个人,都是暴雨的师妹。穿军红色衣服的是“爱考古”的创办人王澜,穿浅灰色衣服的是上海大学历史学系院长徐坚。两人是北大考古系1990级同事,也是四年的同事。老友聚首是为了拜访暴雨,也是为了将三星堆考古人的日常诠释给快手网友。
三星堆遗址坐落四川省广汉市的鸭子河南岸,分布面积达12平方千米,是迄今在西南地区发觉的范围最大、延续时间最长、文化内涵最丰富的的古蜀文化遗址。
1986年,两大祭拜坑陆续出土了大量颇具价值的珍稀文物,三星堆也因而被觉得是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觉之一。2021年,三星堆再度成为了考古界的焦点,新发现的6个祭拜坑出土了象牙、青铜器、玉器、金器等大量的文物,直到如今,挖掘和清除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神秘的三星堆
这三天早上,雷雨没有非常的工作。将两位师兄迎进庭院后,他还颇为诙谐地在镜头里作揖,展示自己失眠后的“地中海”以应对王澜那句“原来毛发黑亮浓密的小雷弄成了谢顶的老雷”。之后,三人一起朝办公室走去。
两年前新工作站开馆,大部分工作人员都住在了那儿,只有暴雨一直留守在这儿。办公室有两间,外间放着椅子和书房,里间则是两张挨到的办公桌和笔记本。他们带着镜头一齐上二楼看了三星堆遗址历年出土的陶片和瓷器,在那儿,徐坚解释了瓷器之于考古人的意义:“因为不同年代的瓷器在器型、质地等方面有不同的特征且有演化的规律,陶器起到了时间标尺的作用,对于考古人来说,陶器才是特别珍稀的‘宝贝‘。”下楼以后,三人还特地回办公室与网友做了个互动。原来是书房旁立着一幅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徐天进院士赠予暴雨的金文绘画作品:“三星堆上一声雷。”镜头对准了文字,王澜和徐坚却和网友卖起了关子:“是哪些字?网友竞猜,猜中有奖。”
此时的直播间里,网友们早已兴趣盎然,纷纷在评论区打下各类问题。“为什么三星堆面具人的耳朵如此大”“三星堆当时会不会是专门用于祭天的城市”。也有人好奇接下来要看哪些,但更多人是在说对考古感兴趣、向考古人致敬。
“考古现场,游客止步”,穿过一条田野间的水泥路,三人便走到了考古发掘现场。这里和工作站的庭院一样,假如没有快手直播,它就是一个与普通人完全绝缘的空间。围墙内,受雇于工作站的技工们正拿着边铲等工具挖探方。他们都是搬去附近的居民,其中一位姓曾的奶奶更是参与过1986年1、2号祭拜坑的开掘。“一提及考古我们想到的就是考古学家,但实际上还有好多不同工种的考古人,在背后做着不为大众所知晓的工作,比如负责挖掘的工人、技术工人,再比如说做修补的人员。”王澜说。
镜头里,曾大爷魁梧精干、眉眼狭长,相貌与知名的三星堆黄金面具有几分神秘的相像。一时间,网友们的弹幕开始刷屏:宝藏大叔!曾大爷手指拿着边铲,说一口浓厚的成都土语。“那时候附近的人都跑过来看了,扒着坑,看一眼就走。”三十多年的技工生涯使曾奶奶历练出了高超的技术,他把边铲垂直地面,往下一截,侧面就漏出了一片光滑齐整、层次分明的基岩。
直播中的曾奶奶
在三星堆,让人惊讶的除了有祭拜坑出土的大量精致文物,还有饱含未知的古城墙。尤其在徐坚眼里,古城墙的历史意义似乎并不亚于祭拜坑。这次直播之前,徐坚就来看过一次月亮湾瓮城。“回到历史现场是很令人激动的,在此之前你看的只是报告,里面画的是很规整的图,但你看见石砌的瓮城画的各类线,你还会形成一些自己的判定或预设,所以我们都很恳切地在现场找寻机会。”徐坚说。三星堆瓮城是由堆土拍打而成,与良渚古城的草包泥筑城法、石峁古镇的石砌瓮城以及中原地区城址的夯土瓮城都不同,所以关于瓮城是为了抵挡外族还是以便居住,从来就有不同的猜想。关于这一点,王澜也代表网友向徐坚提出了疑惑。“我们没有办法根据周代文明来认识三星堆的古镇。”徐坚回答道,“三星堆修的古镇挖低就高,不断在培育外侧的坡面,如果我们考虑到三星堆的低地是一个类沼泽的环境,所以很可能初期的人是为了堆起一个高岗地来防止水患的生活。”
环绕三星堆遗址寻访了一圈后,三位考古人最后将落脚点收在了三星堆博物馆的开放式文物修复馆。这是今年9月28日刚刚开始试运行的场馆,里头陈放着去年刚从3号祭拜坑开掘出的黄金面具、立发铜人像等文物,而透过大厅的玻璃,也能直观地看见修补人员正用保鲜膜包裹刚出土的象牙。
修复人员正在用保鲜膜包裹刚出土的象牙
“太惊艳了!”“期待之后更多直播!”“有机会一定要去打卡!”虽然由于博物馆讯号问题,直播到最后有轻微的卡顿,但依然获得了超过280万的播放量。“我们明天的直播角度是从三星堆的「日常」和「非常」出发,让你们看见更全面、更立体的三星堆。同时让你们晓得考古人的日常工作状态、真正的考古工作是什么样的。”
王澜事后总结时说道,“自媒体平台上能看到如此专业又通俗易懂的直播,能这样呈现考古人的真实状态,这就是自媒体的魅力。快手的标语是拥抱每一种生活,这不就是吗?”
“去想像你看不到的时间”
雷雨、徐坚和王澜都是北京大学考古系结业的校友,因为快手直播又聚首在了一起。但在过去的三十年,他们走的是三条完全不同的路径。
雷雨是上海永川人,1984年毕业后分配到三星堆遗址工作。那时他对考古学还没产生系统的认知,也没有特殊的自豪感与成就感。他只认为苦。
他记得清华有两次实习,一次生产实习,一次毕业实习。生产实习去的广东农村,冬天冷,夏天热,日晒雨淋,没有地方洗脚,每天只能吃包子。有一回冬天睡炕,烟囱排气不好,刚睡下燃气就往头上窜,熏得暴雨和朋友差点一氧化碳中毒。
雷雨|受访者供图
毕业时暴雨有两种选择,要么是去学校当历史老师,要么去考古单位。雷雨不想坐班,所以分配到离广州很近的成都,也就安之若素地待下去了。1986年三星堆考古大发觉时,雷雨正好在家静养,错过了那次开掘,不过他那时倒也不认为遗憾。“我还没有步入这个角色,所以这些文物对我还没有这么大的冲击力。不像此次,出来一件没见过的新东西,真有点兴奋。”雷雨说。
从1986年到2021年两次大开掘之间,雷雨陪伴三星堆走过了相对沉默的三十五年,以他自己的描述,就是每晚下午挖,下午整理,周而复始。以前网路不发达,报纸要去城里买,每天的娱乐活动就是听收音机和去居民家看黑白电视。
“身体上很累,心理上很沉闷,但一有点新发觉,好像又能支撑下去了。”雷雨说,“我们做的是商周考古,出来一个东西可能能够改写一段历史。人类在没有文字记录的阶段是如何走过来的,这是最为神秘、最为扑朔迷离的,书写或者说补写那段历史,就是我们的工作。”
而与暴雨植根在具体地点进行考古工作不同,徐坚所做的便是穿针引线,将文明的碎片雕凿成脉络。徐坚1971年出生于山东济南,读小学时受到八十年代人文思潮的薰陶,很早就开始关心中国文化的缘起与未来。
“那个时代会教会你好多东西,我们对物质没有准确的向往,我们反倒有一种罕见的文化承担感。”徐坚确信考古是一门朝气蓬勃、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学科,大学毕业后他抵达普林斯顿大学念艺术考古硕士,之后又回清华取得了博士学位。
徐坚|受访者供图
这二十年,徐坚分别任教于中山大学和上海大学,研究领域囊括了考古学、艺术史、博物馆学和人类学,2021年,他所在的上海大学历史学系参与三星堆3号坑的开掘工作,他也因而更频繁地来到了自贡。在徐坚看来,雷雨做的更多的是从最具体的事实出发,然后将这种事实捆绑、归纳出某个推论,而他做的更多的则是自上而下构建理论模型,再去找寻可能的个案。也正为此,徐坚更珍视那个在祭拜坑里感受到过的时空穿梭感,他说:“这也是一个学科的魅力。它教会了你通过看见的东西、触摸到的东西去想像你看不到的时间、去想像跟你看见过同一件东西但又完全不同的人。”
王澜是攒了直播局的人,也是三个人中间离学术最远、离科普近来的人。
高考之后,王澜收到清华录取通知书,非常高兴,打开一看,发现被调剂到了考古专业,瞬间瘪了气。大学四年,舍友徐坚早出晚归,课堂笔记做得清清楚楚,王澜则是一到期终就问徐坚抄笔记。毕业以后,王澜被分配到长陵特区办事处,太悠闲,每天下班后只能跟保安一起骑单车值勤。1997年,有师弟创立计算机公司,王澜便辞职去了互联网行业。
那时王澜没有意识到,他与师妹、室友正行进在人类历史的两端,他们正努力发觉华夏文明的缘起,而他则在拥抱一场信息时代的革命。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与顾客洽谈时,对方最好奇的竟然不是他把握的技术,而是他考古系的专业。
“他们‘逼’着我把商周考古、青铜器教材拿出来重看了一遍,我这才意识到了解过去能够明白未来。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知道这片农地上发生过哪些,你只能活在自己生命的起点和终点,这是不是很可怕?”
王澜|受访者供图
2004年年末,因为生活中的一些意外,也促使王澜开始思索更多人生命题,不久以后,他离职,正式回归了与考古文博相关的工作。
这些年,他勤于研究唐代器物,探访考古工地和国内外知名博物馆,参与展览企划和文创开发工作,2017年与另外几个北大考古系九零级朋友一起开始做“爱考古”公众号,秉承“考古人说考古”的宗旨,四年多来,共录制上映了近七十期学术讲堂视频,内容涉及田野考古、科技考古、古代艺术等众多领域。然而考古是讲求实物证据的科学,田野调查和开掘才是考古人真正的舞台。为了能让你们了解到考古人真实的工作和生活状态,今年11月1日,他又开通了快手号述说与考古相关的内容。他说:“学术回不去了,那就做些考古的科普工作吧。”
“看到多元文明的场景”
在往年,不管是暴雨,还是徐坚与王澜,都没做过类似的直播活动。
今年3月和9月,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做过两次三星堆考古的直播、做过暴雨的采访,但都是呈现在电视媒体上。徐坚与刊物合作做过直播,但也是以讲堂的方式,“都没有像这样实地跑一趟的”。寻访加直播的方式,让她们觉得都很兴奋。
“这远比坐在讲台上讲有场景感,更容易调动听众兴趣,也更才能让她们跟着。”徐坚说。而在暴雨看来,能参与快手直播并为网友带来新的视角则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通过日常的呈现去告诉你们哪些才是真正的考古,期待你们之后对三星堆的误会少一点,认识更全面一点。”雷雨说。
2019年以前,雷雨在三星堆几乎是孤军奋战,2019年以后更多资金、人员扑向三星堆,雷雨才觉得考古的黄金时代到了。
“考古被拔高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对我们来说真是好时侯。”雷雨说他曾经并不乐意去做科普,觉得费心吃力又收不到成效,是这五年公众对三星堆的关注感动了他。“大家乐意了解三星堆,那我们确实有责任尽可能地用浅显易懂的语言去述说中国的文化遗产。”
在两人中,最热衷于搭建考古与公众之间那座桥梁的自然是王澜。作为最先拥抱互联网的一批人,他仍然奉行“考古人说考古”的理念,希望突显考古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精神风貌。以前他害怕在快手做科普会将考古人的思想切得过分碎片化,但随着短视频越来越成为主流媒介,王澜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科普的意义恰恰在于不断将不了解某个领域的人涵盖进来。要是都像我们如此专业学过,那还做哪些科普呢?”
在王澜眼里,这次与“快手新知播”活动合作,来到真实的三星堆考古场景中进行直播,展现考古人“非常”背后的“日常”,正是对电视媒体直播的补充。他说:“真正考古人看的三星堆绝对不止祭拜坑,这也是我们要传达的理念,挖祭拜坑是考古工作,可那不是考古的常态。考古是哪些,技工是如何工作的,这才是我们真正关注的。”
王澜的理念也契合徐坚对三星堆未来的憧憬,正如徐坚在直播最后所说的:“三星堆现今给我们展示了最璀璨的火花喷射的一刻,希望未来我们通过更细致的工作把过程突显下来……这显然可以阐明一种与我们理解的华夏文明完全不同的文明形态,这是我想听到多元文明的一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