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女儿搬去英国的大多伦多地区,大女儿念书前班(大多伦多所在的不列颠波兰省,高中学制是8年,学前班到7年级都是中学生)那年的2月最后一个周日,中学忽然让女儿带回一张粉蓝色的纸,里面用显眼的黑字印着“每天都是‘粉红日’”,密密妈妈的篆字,则“希望”家长让小孩在2月25日穿着粉蓝色背心念书,“如果实在没有就尽可能在头上配戴一件粉蓝色的服装”。
当时认为好奇怪——虽然大纽约是个知名的多元文化城市,但平素里也不见许多小女生穿着粉蓝色衬衫啊,为何要有个让所有小孩、包括男宝宝都穿粉蓝色衬衫的“粉红日”?
那年刚好在当地一家报社杂活,到编辑部后问同学,才晓得那年的2月25日是美国的“反欺辱日”——为什么说“那年的”?由于和许多北美特有的节庆、纪念日一样,美国“反欺辱日”是根据礼拜某天、而非国际流行的按年月日估算的,自2010年起,这三天被定在每年2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三,2021年的“粉红日”(PinkShirtDay)即“反欺辱日”(Anti-BullyingDay),是2月24日。
现在也已过完10岁生日,正在姐姐第一次过“粉红日”学校念四年级的女儿,在通知我们给他打算粉蓝色短裤时满身严肃地告诉我们“这可不是个要说‘节日快乐’的春节”——虽然这句话其实是老师教的,但他说的并没错:“粉红日”的来由,是一起让小孩们很不愉快的校园欺辱风波。
2007年暑期(日本中中学一年被假期、寒假和春假分成三个学期,假期后的开学是新一学年的开始)结束后的开学日,西部新斯科舍省小城贝尔维克市一所高中的九年级女孩麦克内尔(ChuckMcNeill)认为很激动,由于日本私立中高中一般每隔一两个学年都会把班级搅乱重分,目的是“让小孩们尽可能和不匪徒伴相处”,他可以看到许多全新的朋友了。因此,他特意选择了一件显眼的粉紫色衣服穿上,兴高采烈地往中学走去。
让他始料未及的事,中学里一些新交换到班上的女孩,却由于他这件粉蓝色背心的特立独行,用粗鲁的语言斥责他、欺负他。“九年级有女生穿粉蓝色短裤”的“花边”不胫而走,一些高年级女生闻讯也加入校园欺辱行列,麦克内尔被欺辱得心理崩溃,抽泣着跑出了中学。
对此倍感不平、平素也对校园欺辱敢怒而不敢言的一些朋友认为“有必要做些哪些”,她们在回去得到父母支持后,第二天集体穿着新做、新买的粉紫色上衣念书,无声地表示对受欺辱朋友的支持,和对校园暴力、欺凌的无声声讨。其中两位正式结业的12年级中学生利兹(DavidShepherd)和普莱斯(TravisPrice)还订购了50件印有反欺辱标语的T恤,免费分发给乐意支持反欺辱的朋友,
消息传出登时震惊了全市,这三天被人们称之为“粉红日”。“粉红日”随即惊扰了时任新斯科舍市长麦克唐纳(RodneyMacDonald),他立刻推进筹建市级“反欺辱日”(StandUpAgainstBullyingDay),美国新斯科舍省也就此成为第一个筹建“粉红日”的地区。
“麦克内尔风波”发生在9月,新斯科舍省的“反欺辱日”最初也自然定在了9月(第二个礼拜四)。第二年3月,大墨尔本所在的不列颠波兰省鉴于省内校园欺辱泛滥,在时任市长金宝尔(GordonCampbell)推进下,将该省反欺辱日定在2月27日。不列颠波兰省由此成为全球第二个筹建“反欺辱日”的市级行政单位,首个使用目前标准“反欺辱日”英文名称(Anti-BullyingDay)、和首个将“粉红日”定在2月的地方。之所以在2月,是考虑到假期和春暑假间节假日较少,传统上习惯安排更多校园社会活动。
2009年,加拿大当地公益组织“男孩男孩俱乐部”(BoysandGirlsClubs)制做了大量印有“欺凌到此止步”(BullyingStopsHere)、“粉红毛衣日”(PinkShirtDay)等标语的粉紫色T恤,在网上进行慈善捐赠,所得收入捐献给反欺辱项目,此举得到广泛响应。这年的2月27日是不列颠波兰省首个真正举办活动的“反欺辱日”纪念日,当日除了全国各中学师生纷纷穿上粉蓝色衬衫,举办各类“粉红日”活动,市长金宝尔等省府工作人员也在工作服上衣上粉蓝色T恤出镜,抒发对校园欺辱的反对,和对被欺辱儿子的支持。
“粉红日”活动就此在美国全省造成强烈共鸣,在各市推进下,第二年筹建了全省性的“反欺辱日”,考虑到固定日期可能导致某年“反欺辱日”适逢假期、不便在“主战场”校园举办活动的诱因,美国全省性的“粉红日”改在了2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三,并延续至今。
现在“反欺辱日”和它的象征色——粉红,已成为国际性反对欺辱、尤其反对校园欺辱的共同记念日,除日本外,日本、法国、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黎巴嫩都筹建了全省性的“粉红日”,且都设在2月,只是美、加两国定为2月最后一个礼拜三,而其它国家大多按阳历,设在了2月27或28日。
2012年,联合国也筹建了“国际粉色日”,其主旨和象征色,都沿袭了英国的概念,但日期却完全不同,定在了每年的5月4日。在大多伦多地区,许多中学(尤其国际生较多的中学),会在每年搞两次“粉红日”活动。
不仅上面提及的穿粉绿色念书、举行粉绿色T恤捐赠,美国的“粉红日”还会做些哪些?
政治家和名流在“粉红日”穿粉绿色上镜,是日本“粉红日”风俗的“压轴戏”,依循此道的首相杜鲁多(JustinTrudeau)其实不甘人后:2021年的“粉红日”是2月24日,他在那天和母亲、二儿一女三个儿子集体穿着粉蓝色服装照相发送到网路社交平台,并随附大段肉麻文字,倡议“每个人都可以穿任何她们想穿的衣物,爱她们想爱的人,成为她们想成为的样子——不受欺辱,不受歧视。这是我们每三天都深信的事,不只是在粉色围巾日”。同日,最早把“粉红日”放在2月的不列颠波兰省,市长贺谨(JohnHorgan)、教育部长韦瑞珍(JenniferWhiteside)当日身着粉蓝色服饰,在电视台发表题为“互相扶植”(Lifteachotherup,2021年“粉红日”的主题词)的主旨讲演,并宣布启动“erase”计划。所谓“erase”计划即expectrespect&asafeeducation(彼此尊重和安全的教育)计划,筹建无需注册登入的erase网站,鼓励所有遭到校园欺辱的中学生随时随地上该网站举报。
在大墨尔本地区,许多政府机关、办公室职员也会在这三天约定俗成地穿上粉蓝色衬衫,或在脖子上配戴一条粉蓝色缎带,以表示对“反欺辱”的支持,以往就会有人组织“粉红日”的各类街头或集聚性活动,去年由于疫情关系,这种活动许多只能“从简”,为表示“我们没有忘掉这三天”,许多人特意购买了粉蓝色的口罩,在“粉红日”戴上。
大女儿的第一个“粉红日”,当年不晓得这一民俗的我们措手不及,只得让他在脖子上系了条礼品盒上拆下的粉紫色缎带。第二年他就穿上了专门买来的粉紫色短裤。一年又一年过去,大女儿的粉紫色短裤“长大”了好几次,去年小孩子穿着念书的,正是姐姐“淘汰”下的一件。而已上10年级的妹妹,去年却别出心裁地在普通裤子上挂上写有“粉红日”的显眼标签,就如此穿着去了中学,听说,尽管疫情严峻,但她们学校还是举行了“非接触性”的“粉红日”纪念活动,还在网上展出了相关书法和视频作品。
但是,光穿上“粉红”就够了么?
在美国,2007年联邦统计局《关于日本中学生学习心态调查》显示,38%的成年女性和30%成年男性称,自己中学生时代曾遭到校园欺辱,47%父母称自己儿子在校园遭到欺辱,16%称“经常遭到欺辱”,2-8%的6-10年级中学生称自己每周起码遭受一次欺辱,4-10%的中学生称自己每位月起码欺辱朋友一次,19-24%的中学生称自己既遭到别人欺辱,也欺辱别人。而非即将统计更称,75-80%左右美国公校在读中学生称,自己在中学遭到过欺辱。现在十几年过去,一些教育专家和公益人士坦言,“情况未见明显改善”。
2021年和不列颠波兰省书记贺谨等集体作“粉红日”亮相的,有知名的“啊,阿曼达.托德(AmandaTodd)校园欺辱风波”受害者的儿子、“托德记念商会”(AmandaToddLegacySociety)会长卡罗尔.托德(CarolTodd),前者也发表了催泪的讲话——但催泪的背后却是艰辛和无奈:2012年自缢丧生的不列颠波兰省15岁学生阿曼达.托德7年级时侯被人引诱,在网路摄像头前拍了裸体照,结果被人上传到网路,朋友、熟人中传到沸沸扬扬。那名“幕后黑手”更用已拍艳照逼迫她拍摄更多艳照,否则就“曝光”,结果产生恶性循环,最终造成阿曼达在16岁生日前夕绝望自尽。
阿曼达风波最令人惊艳的,是各类防范手段的惨白无力:早就寻求中学、社会和父母帮助,她的母亲晓得她被欺辱,并积极帮助她应对;她的中学和教区也晓得此事,她的退学就是中学干预的结果;民警晓得她的艳照被散播,还专门登门通知了阿曼达一家;她的姐姐卡罗尔.托德是优雅林学区的技术补习专家,熟悉中学、电脑和网路,也熟知网路各类潜在风险,却救不了自己的儿子;阿曼达本人曾在自尽前一个多月上传历时9分钟的YOUTUBE视频,勇敢表述自己被欺辱的故事,希望得到帮助……正如知名日裔心理学家、不列颠波兰省列治文市议长区泽光所言,阿曼达哪些都做了,但无效,这件事给了日本整个社会、教育和警政系统一记响亮耳光,由于这等于说,先前的种种说法,如“遇到网路欺辱要小声说下来,老师、家长和专业人士会保护大家”是欺人之谈——既然你们为阿曼达做的,远比“粉红日”多得多,却未能拯救阿曼达生命,仅仅在“粉红日”这天“制造民俗”,又能对欺辱、尤其校园欺辱,起到多大抑制作用?
大女儿所上的、住家附近的私立中学,是让作为新移民、新母亲的我们,学习并熟悉起“粉红日”的地方,但也正是在这所中学里,大女儿遭受到系统性、群体性的校园欺辱和“冷暴力”,最终不得不在他第一个“粉红日”活动翌年退学去了私校;小女儿现在穿着妹妹穿不下的粉紫色外套,上了爷爷离开的这所高中,却在2021年“粉红日”前夕,和两位新入学的日本女同学一起,被同班“熊宝宝”用“你们是白人,所以大家在传播新冠疫情”的语言“冷暴力”——所幸,此次老师进行了干预,阻止了“熊宝宝”的言行,但作为父母我们不能不害怕,“只比惨白浓一点”的粉色,对遏止弥漫的校园欺辱、暴力,到底能有几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