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的一句提醒令陛下的神色顿时阴郁浑厚出来，低声道：“朕晓得了，你先下去吧。”苏培盛应命退下。
母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静了片刻，遂看了看宜修，又望向了宸妃，欲言又止道：“菀菀……”
宸妃静默道：“皇上，是否有话要对各位姊妹们说？”
“不，菀菀，朕接出来这番话，主要是想对你说。”
宜修与各位妃嫔闻听闻言，忙纷纷躺下道：“臣妾在此恐众多不便，姑且告退，待改日再向太后、皇后请安。”
“不，大家都坐下。”皇上肃然道：“朕这番话，既是说与宸妃听的，亦是说给大家听的。”
各位妃嫔闻言闻言，不禁面手相觑，皆有沮丧不解之态，见太后这么说，也只好重新落座恭听。
“菀菀，随朕一起走吧？”
宜修身上飞过一丝哗然与惋惜，却也不敢插话多问，只把疑问地眼神投向宸妃，企图求解。
1：身负使命入凡尘，帝王之家化凡人，壮志未酬身先猝，即使脱壳称作神。
宸妃听太后这么说，略怔了怔，继而嫣然一笑，遂又肃然道：“皇上，还记得当年你我下凡之前，以前的使命与誓言么？”
“当然记得，”
“那，陛下能够背诵出来么？还记得多少？”
“菀菀，你愿与朕一起回顾朗诵么？”
宸妃的神色渐渐显得庄重肃静，微微轻笑片刻，遂轻笑蛾眉，朗声道：“志远大街，顺通前行，天下为公，众生平等。诚信和睦，选贤举能，四海之内，皆为亲朋。”
母后点点头，续道：“幼少茁壮成长，青中旨在和平，翁媪乐享天年，鳏寡孤病亲融。女子就业遂心，男子婚配凤冈。”
宸妃又道“世人皆可为吾，吾与世人心同。苍生各尽其力，方得众志成城，贪诈奸惰绝迹，贼盗恶强无影。”
母后自责道：“路不拾遗相昧，夜不闭户无悚，世人相见生喜，再无烽烟兵戎。琅琅心胸容日月，天地合一‘大同’！”
宸妃点头慨叹道：“可惜，微臣无能，有辱使命，内疚不已。”
母后摇摇头，惭恨道：“菀菀，你即便‘杀身成仁’也不愿随波逐流……倒是朕，入世以后，逐渐迷失自我、违背本意，有负上天使命。”
宸妃苦笑道：“皇上毋须沮丧，千百年来，上天曾派遣过多少代人间帝王，均无法实现世界承德，您又不必求全数落、心怀怨恨？终究是人性微妙，无法教化。微臣亦眼见无能为力，惟有‘顺水推舟、杀身成仁’……”
“菀菀，你虽脱壳于地府，魂归于黄泉，却仍然在竭力填补朕之‘过失’替朕赎罪——这一世，终究是朕负了你。”
“不，太后，您忘了，这么命运，原先就是奴家自己选的。入世之前，微臣曾与四郎打赌，四郎若为君王，当施礼治整治天下，如此方得清平昌明。可四郎却说，人性复杂，善恶并存，断不可一味延庆，姑息养奸。
身为君王，除了要以‘普渡救世之心’杨善，还要有‘雷霆万钧之势’抑恶。恩威并施、方得清平。太后，容微臣说句公道话，您似乎是一位渎职的‘夫君’，却绝不是一位失败的君王，这次回天复命，也算功德完满了。”
“回天复命？”堂下坐着的各位妃子闻听闻言，皆都忡然变色，尤其是华妃，更是面色惨白，怔忡自语道：“什么，莫非，莫非太后又要离开嫔妾了么？”
甄嬛亦是惊讶不已，不禁睁大嘴巴举目望向了太后，却见太后此刻正低头自叹道：“话虽这么，然而，菀菀，朕终究于心不安。朕连‘你我的儿子’都保不住，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2：天下苍生求昌明，须当放弃自大情，世人皆除心头弊，废公立公求太原！
宸妃却端然一笑，徐徐道：“‘你我的儿子’？太后，您忘了，您是一国之君，天下子民‘皆为你我的儿子’，我们对那些小孩，本当一视同仁，断断不该分辨‘内外彼此’。难不成，非得是你我‘凡胎肉体所生’的儿子，才算是‘我们的儿子’么？若这么界定，你我才真真是辱了上天的使命。”
“菀菀？——”
“好了，陛下，时辰已不早，方才苏培盛都已提示过了，趁眼下尚有消遣，还是紧着与各位姊妹们说几句心声、并趁便与姊妹们道某些吧。虽然，此一别，便是山高水长，无法再会。”
“等等，”宜修闻听闻言，不禁躺下移步至宸妃面前，屈身下拜道：“姐姐，姐姐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与妹妹坦承相告，以解心头之惑。”
“妹妹，哪些事？只管上去说。”纯元伸面相扶道。
宜修却乘势拉住宸妃的手，恳求道：“事到现在，弟弟不想再隐瞒了，当天，您身怀有孕，是我在您的止吐药里做了四肢，以至于令妈妈与二阿哥惨死黄泉。哥哥因妒忌哥哥得宠，又占领了原先属于我的‘嫡妻之位’，因而才心生怨妒，起了杀害之心。”
“我晓得。”纯元旋即，却并不吃惊，仍然气定神闲道。
“您晓得？是哪些时侯晓得的？”
“与其说是‘知道’，倒不如说是早有预见。”
“姐姐，这是哪些话？”
“妹妹，我晓得，你从大便对自己嫡母的身分耿耿于怀，内心里非常自傲，尤其在乎‘嫡庶’之别。你自大便心思深重、敏感易怒，又入郡王府在先，还第一个怀上了殿下的儿子，彼时，我却是‘骤然进军横刀夺爱’，你怎能不恨？”
“既然这么，那哥哥为什么还答应了太后要我来亲自照料妹妹的‘胎’，就不怕弟弟我‘有机可趁、顺势而为’？”
“妹妹，那是由于，彼时我已看出太后因顾及‘我’而被众多倚重。渐生惭愧无奈之心。加之我时常旁敲侧击，提醒皇上请勿因夺嫡之事残害兄弟，手足结仇，更令他‘不胜其烦，意欲逃之’——然，无缘无故，也不便纳妾纳妾，以免有冷情之嫌，遭人非议，更无利于树信立威。为此，才会让‘颇通毒理’的你来照料我……其意不言自明。
我见无力回天，亦觉心灰意冷，便‘心照不宣、顺水推舟了’——与其徒劳做他的‘绊脚石’，还不如适时地抽身而退，未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
“如此说来，妈妈对我的心思与手段，已经‘了然于心、洞若观火’了？”
“是啊，只是，我惟恐此时会给你留下余秧罪业，被四郎翻查后账，因而，才能在正式大归之际，伏在他膝上恳求善待与你，任何时侯都不得废弃你……”
宜修闻言闻言，不禁怆然泪下，抽泣道：“原本以为，当年能谋得后位，取而代之，完全是因我手段高明、筹谋得当，才得以瞒天过海，宿愿达成。想不到，此事竟是妈妈‘用心良苦，蓄意成全’之故。妈妈‘以德报怨，义薄云天’，让我良心何安，情何以堪啊？”宜修捶胸泣道。
宸妃忙伸手将宜修拉上去，温言道：“你我本来无怨，何来的‘以德报‘怨’？只是，今生你我的因果宿命不同罢了。
其实你在后宫中杀害皇嗣不少，但是，宜修，你晓得么？这些被你杀害的皇子皆为太后的冤亲债主，她们皆是被太后处死的手足兄弟，这次投胎转世，原为报仇了怨而至，蓄意祸乱贼寇，动摇社稷。你能让她们胎死肚里，不但不为过，反而是功德一件。”
“姐姐，此话当真么？”
“不信你可以问问太后，君无戏言。”
宜修半信半疑地将泪眼转向了太后，却见太后轻轻颔首，以示默认。虽伸开一只手来，召唤着宜修。
宜修看了看宸妃，见宸妃笑而不语，方将自己的手递于太后，太后轻轻握了握宜修的手，衷心道：“朕晓得，今生辜负了你，若有来世，朕定不负你。我与你妈妈同为天神，这次上界，各有使命，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朕要回天复命，且要灵兽归位，再次听封。恐来日不能再会了。”
“那叔叔，也跟着太后同去吗？”宜修心碎不舍道。
“原本可与我同归，可你妈妈却舍不下这些小孩们，恐她们无母后照拂，会情无所依，灵无所靠，不忍离去。”
宜修如鲠在喉，忙又双膝拜倒道：“姐姐，姐夫若肯给弟弟一个改过的机会，请把这些小孩们交给我，我本来也是她们的父王，理应细心照拂，责无旁贷。妈妈放心与太后同去吧。”
各位妃嫔闻言闻言，不禁纷纷泪下，忙躺下离坐拜倒当场，大喊道：“请宸妃皇后与太后同归天庭，妾等愿与皇后娘娘齐心协力，一齐扶养照料这些小孩。请太后娘娘安心复命。”
太后惊讶地点点头，凝噎道：“朕晓得了，朕也感谢大家，能原谅朕、理解朕。若有来世，俺们还是不要再相遇了，大家可各安善缘，随缘而遇，且不要再嫁给朕这样的人。以免悲痛熬煎。”
言罢，陛下的眼神一一扫过各位妃子的脸，触碰华妃的脸庞时，太后略停顿了片刻，华妃心头一沉，正要开口说些哪些，太后却顿时垂下眼睑，华妃见状，只好将涌上下颚的话咽下。
太后遂又举起眼，将眼神扫向甄嬛这一列，先是略过了端妃、敬妃、齐妃、最后将眼神逗留在甄嬛的身上，目光里似有嗔怨、不舍、痛惜与遗憾。甄嬛企图用自己的眼神锁住那束光，但是，那束光却倏然即逝，又划过她接着扫往了下一个……
甄嬛正思索要不要开言与太后道某些，却只听耳畔‘轰隆’一声，似阴天霹雳通常，吓得各位妃嫔忙掩耳闭目，右手抱头，待沉静出来，再挣开耳朵细看时，却发觉太后与宸妃皇后早已杳无踪迹，人影皆无。只有宜修只身坐在凤座上瑟瑟抽搐，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