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须要跟上自媒体的时代脚步
卫洪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强调：“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改变了文艺形态，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艺类型，也带来文艺观念和文艺实践的深刻变化。”当前，以互联网为平台、以新媒体为载体、以全民创作全民分享为特点的各类新文艺方式、新文艺种类不断出现，新型文艺作品井喷式形成，已迅速成为大众阅读、鉴赏、消费、互动的重要对象。新媒体文艺生态正逐步产生，影响日渐扩大，成为新时代文艺创新和文艺繁荣的重要彰显。其中自媒体以其“私人化、平民化、普泛化、自主化”的传播形式，成为网民青睐的主要对象，无疑是新媒体中最活跃、最奇特的蓝筹股。总体来看，目前以抖音、快手平台为代表的自媒体文艺生态呈现出“作者体量大、创作数目多、作品更新快、社会影响广、质量管控难”的特性。面对自媒体文艺生态的新特性、新规律和人民大众的新期望、新需求，文艺评论必须推动脚步、跟上节奏、调整思路、创新方式，及时成立队伍、开辟阵地，净化自媒体文艺生态，推动自媒体文艺健康发展，履行好文艺评论的时代责任。
一、自媒体文艺评论的现况
新世纪以来，自媒体历经了以博客为代表的1.0时代，以微博为代表的2.0时代，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目前已步入以短视频为代表的3.0时代。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最新发布的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8.73亿，较2020年3月下降1亿，占网民整体的88.3%，可见网民对短视频的青睐与热爱。当前，我国拥有千万用户以上的短视频平台约有十家，抖音和快手分庭称雄，瓜分了绝大部分市场份额，两家的用户总数在15亿以上(含共享用户)，故坊间有所谓“南抖音北快手”之说。全网每晚推送的短视频作品量达数千万件，作品的观看阅读量达数十亿甚至上百亿件次。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8.73亿(来源：“网信中国”微信号)
在海量的自媒体文艺作品中，歌颂建设成就、表达家国情怀、展现人文风情的作品无疑是主流，为社会提供着强悍的文化正能量，这在2020年抵御新冠脑炎疫情的战斗中表现得非常突出，不少催泪的抗疫画面第一时间通过以短视频为代表的自媒体得以广泛传播，让全体国民感恩祖国、感恩社会、感恩英雄，激发出奋力恢弘的人民力量，共同书写了波澜壮阔的抗疫史诗。但也要清醒地听到，仍有不少短视频作品为博人眼珠，蹭热度、赚流量，不惜追逐“三俗”、颠覆“三观”，追求低级趣味、迎合畸形口味等，污染了网路文艺生态，影响、损害了自媒体文艺的健康发展。这些问题迫切需要文艺评论进场推动、激浊扬清，但就目前的自媒体文艺评论工作现况而言，形势不容乐观。
第一， “管理”成为主要调控手段。自20世纪90年代起，国家各级立法机构、相关行政管理部门和互联网企业先后制订颁布了《信息网络传播保护条例》《中国互联网行业自律公约》等一系列专项法律法规、管理制度和自律公约，不断加强对互联网行业的管理。多年来，不少门户网站、新媒体平台遭到过管理部门约谈、处罚，开展“净网”行动后，一些帐号遭受封禁，作品受到下架，一些作者、玩家遭到行政、刑事处罚，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违规、劣质作品的传播害处。但作为文艺作品的生产创作，仅仅借助社会管控手段进行调整既不可持续也未能到位，一些不良作品打擦边球、穿灰马甲而大行其道，使现有的管控举措经常处于有劲使不上、有鞭笞不着的难堪局面。
第二，“留言”成为主要评论形式。由于自媒体文艺评论的专业平台仍未搭建，以作品面目出现的自媒体文艺评论极为稀少。目前对于自媒体文艺作品的评论，主要方法是通过作品界面的“留言”功能举办。它似乎能比较真实地反映受众对作品的评价，但这些留言式评价通常是抒发直观体会，往往是碎片化句式，观点不鲜明、说理不充分，更何况大量逗趣似的留言参杂其间。加之平台对留言的陈列显示只分先后而不分好坏(西瓜视频等平台可优先显示热评，但热评不等同于优评)，受限于手机屏幕的显示区间，前面的留言会迅速被新的留言排挤出显示屏之外，除非人为滑动屏幕才有可能看到，故通过留言的方式举办评论，其影响力极其有限。
第三，“点赞”成为主要评价指标。从目前各种短视频界面设置看，受众可以通过点“赞”表达肯定性感受(正面评价)，部分平台(如全民小视频)还可以通过点“踩”表达否定性心态(负面评价)，而点赞量高的作品就产生“爆款”。对于点赞量，应该说总体上可以反映作品的制做质量和内容受喜爱的程度，但一些“三俗”作品也因讨好了部份人群的低级趣味而获得较高的点赞，导致鱼目混珠、良莠不分，甚至欺骗受众，拉低大众审美水平。对于部份平台设置的“踩”，虽然可以让受众抒发否定心态，但平台并不像点“赞”那样在界面上显示累积数目，而是对点“踩”的用户降低类似作品的推送而已，导致“报喜不报忧”，失去点“踩”的预警功能。
第四， “网民”成为主要评论力量。当前，自媒体文艺评论活动的主体仍处于以网民为主的状态。由广大网民自发参与的评论活动，虽能充分迸发民间智慧，展示民众力量，反映社会审美，但大众评论随意性大，情绪化倾向显著，缺乏必要的精度与深度。由于个人文化背景、审美习惯、欣赏水平、社会立场等的差别，不同受众对同一作品的想法千差万别，甚至意见相左的情形非常普遍。由于缺少评论的专业性，导致评论内容沦为个人意见，无法形成共鸣，不能产生大众共识，自然无法实现引导创作、引领审美的目的。专业人士的缺失是当前自媒体文艺评论的主要软肋，在近些年来举办的一系列新媒体文艺评论研讨会上，专家、学者纷纷指出“专业性”，不无道理。
二、自媒体文艺评论存在的主要问题
第一，评论人才严重欠缺。面对新媒体文艺的蓬勃发展，文艺评论工作相对滞后的主要缘由和最大弱项是人才缺少。当前各级文艺评论队伍均是基于传统文艺的特性和需求而成立的，评论家和评论工作者常年习惯于从事传统文艺的评论活动，他们对传统文艺评论可以说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但面对扑面而至的自媒体时代，不少评论家“不知有汉，无论两汉”，感到无从下手、难以适从，陷入望“自”菲薄、望“媒”兴叹的境况。为此，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与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于2018年、2019年联合召开了两期全省文艺评论新媒体骨干培训班，培养了一批新媒体文艺评论骨干，但就当前新媒体文艺评论的庞大需求而言，还是供不应求。
△首届全国文艺评论新媒体骨干培训班开班式
△第二届全省文艺评论新媒体骨干培训班开班式
第二，评论手段显著落伍。随着新媒体文艺的形成，文艺评论活动也陆续举办。为强化新媒体文艺评论工作的引导，“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自2017年起连续选聘嘉奖新媒体“年度达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中国文联网络文艺传播中心先后在2016年、2020年举行首届网路文艺评论比赛、第二届网路文艺评论优选汇活动。广大文艺评论家也针对新媒体广泛举办文艺评论，这些活动无疑极大地促进了全省网路文艺评论工作的举办。但是，这些评论活动仍主要采取发表评论文章的形式，虽然在业内造成了较多关注，但因为没有实现与新媒体、尤其是自媒体文艺作品的登台竞技，对于自媒体文艺作品的广大受众而言获益有限，评论活动无法形成应有的社会影响。
△第二届网路文艺评论优选汇活动
第三，评论阵地相对隔界。当前，针对新媒体文艺作品的评论阵地除传统的线下阵地外，网上评论阵地虽相对健全，但均无法与自媒体推送平台产生战略同盟，在国外诸多文艺名星、名家纷纷进驻抖音等自媒体平台这一现况面前，尚未见各级文艺评论家商会采取相应举措，文艺评论阵地与自媒体平台互相间几乎难以对话更谈不上融合，导致当前音量本就较弱的自媒体文艺评论只能自说自话。
第四，评价标准仍未完善。自媒体文艺作品与传统文艺作品不论方式还是内容都存在巨大差异，大量作品游离于文艺与非文艺之间无法确切定性，传统的文艺评论标准体系对不上号，这就给自媒体文艺评论的举办带来极大的苦恼。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及文艺类媒体纷纷发出声音，为新媒体文艺评论出谋划策、指点迷津。但目前对新媒体文艺评论的评价标准仍处于理论阐述阶段，既未产生完整的体系，更未经过实践的检验，有待逐渐探求构建。
三、自媒体文艺评论的对策建议
1. 做好八个“转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打好自媒体文艺评论之仗，必须针对自媒体文艺的新特性、新规律及时调整、改进、重构文艺评论的方式和内容，形成文艺评论的新方法，重点要做好八个“转向”。
第一，评论阵地从场外转向场中。自媒体文艺作品之所以有如此大的传播力、影响力，就是它利用了互联网的翅膀。对于自媒体文艺作品的评论，不能隔山打牛，亦不可隔靴搔痒。如果对自媒体文艺的评论照用老办法，开会研讨、刊物发文、公号发贴等，与自媒体产生两张皮，不论搞得多么火爆，对于自媒体平台的受众而言，几乎毫无知觉，于事无补。所以对自媒体文艺的评论应将评论阵地转移到平台，评论队伍在平台安营扎寨，针对“假丑恶”“三俗”自媒体文艺作品及时发声，做到同频共振、同场竞技、短兵相接，这样就能真正起到推动审美的社会作用。
第二，作品形制从周全转向精短。传统的文艺评论作品，大都是引经据典、论证周全、笔墨细腻、洋洋长文。这与传统文艺作品本身承载的信息量是相关联的。自媒体文艺这些新兴的文艺门类具有往年其他文艺门类完全不一样的面貌与身姿，身材魁梧、时长简略，传播速率与更新速率都非常快，如果不以小对小、以快对快，等评论面世，恐怕黄花菜早就凉了。所以针对自媒体作品的文艺评论，必须做到“短明快”。短，就是内容要简练，抓住关键，直击要害；明，就是观点要鲜明，开门见山，一目了然；快，就是出手要快捷，迅速反应，及时跟进。
第三，作品体裁从文章转向视频。传统的文艺评论主要借助文字的论述，如果仍以这些方式举办自媒体文艺评论，是无法造成受众关注的，以短视频为代表的自媒体之所以为广大网民所青睐，就是它能让受众一目了然，免除阅读大量文字历时费神的苦恼。如果不能让受众在评论作品上逗留，不论文章写得多扎实，那也只能是自说自话、自娱自嗨。所以评论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可同样采取短视频的方式，照样利用平台推送。因此，能否熟练把握自媒体这件装备，是对评论家能够真正涉足自媒体文艺评论战场的一个重要考验。
第四，评论角度由重扬转向重抑。传统的文艺评论，对优秀作品的评论相对较多，对作品好的一面谈论较多，总体上看鼓励式、肯定式的评论占多数。这自然与追求和睦、与人为善的传统观念有关，但主要诱因是在传统条件下，文艺作品的传播力、影响面相对可控，尤其是一些负面作品未能得到迅速而广泛的传播，社会影响相对而言较小。但是，新媒体条件下作品的传播路径、传播规律完全颠覆传统，如果不将有限的评论力量集中火力对准劣质作品，及时给与当头棒喝，则害处将非常巨大。
第五，引领对象从作者转向受众。传统的文艺评论面对的对象主要是作者，目的是将评论家的观点主张让作者消化吸收，并转化为创作能力，从而提高作品的品质；自媒体文艺评论面对的对象必须主要针对广大网民，让网民能第一时间见到评论家的观点与主张，获得审美的推动，从而提高大众的鉴赏能力。由于喊话的对象不一样，必然引起两种评论的语境要发生重大转换，这也是传统文艺评论家面对新媒体、尤其是自媒体觉得无法适应、力不从心的重要诱因。将工作重点从“引导作者创作”转到“引领大众审美”，应当是自媒体文艺评论与传统文艺评论最为明显的区别。
第六，竞争能力由内容转向创意。“内容为王”既是传统文艺的价值理念，也是传统文艺评论的价值理念，内容质量是作品的核心竞争力。但是，在自媒体时代因为作品的传播形式、受众的消费需求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现了许多新的现象，创意的重要性得以显现。例如抖音平台推出的“拍同款”，大量作品被随大流重拍，虽然内容完全一致，但不同的玩家、作者递交的作品在网上的反应却大相径庭，有的成为热卖，有的却很平静，这说明在自媒体环境下，创意早已成为作品最大的竞争力，这就要求文艺评论作品自身不单在内容上下足工夫，更要在创意上投够精力。
第七，评论阵容从单兵转向合成。传统的文艺评论，由一个系统或一个行业就可以正常组织举办。而新媒体文艺评论则必须完善联盟，做到协同作战、合成作战，其中三大力量缺一不可。各大新媒体推送平台是第一道关口，新媒体文艺评论必须得到她们的主动参与和积极配合；广大网民是新媒体文艺作品的创作者、消费者，是作品的最先接触者，只有调动起全体网民的力量，参与文艺评论活动，形成大众评论气氛，才能做到全方位无死角；新媒体文艺评论专业队伍是中坚力量和中流砥柱。
△2018年11月，重庆市基层文艺评论品牌“麻雀艺评”研讨会
第八，评论节点由事后转向事中。传统文艺作品是多波次传播，评论活动大多在作品第一波传播过程完成后举办，采取事后评论方法既可对作品进行客观评价，同时也对作品的再传播起到良好引导作用。而自媒体作品的传播形式几乎是一次性的，平台推送下来的作品在数小时内都会完成其主要传播过程，其影响也就在这数小时内发生。评论活动必须抢在作品传播过程中举办，在作品对受众的影响力仍未充分发酵时，让评论迅速步入受众视野，引导受众，消除或减少不良作品的社会害处。这就要求自媒体评论需构建起平台、网民、专业评论队伍互相配合、迅速反应的工作机制。
2. 夯实四条“路径”
时代在发展，文艺在创新。以自媒体为代表的新媒体文艺与传统文艺不论是创作规律还是传播规律都存在着天壤之别，必须针对新媒体文艺诠释下来的时代特征而探求新的评论手段，夯实四条路径。
第一，充分发挥大众审美。自媒体文艺是我国社会主义文艺的新生力量，它特殊的生长底泥，使之具有天然的大众性。这些作品来自网民身边、出自网民手上、反映网民生活，广大网民对它具有充分的发言权。应当通过各平台构建“赞”“踩”、留言、转发等通道，让广大网民发表意见，尤其要建立“踩”的负面指标功能。平台应该设置被“踩”程度的阀值，当作品被“踩”达到一定次数时手动下架并对作者进行备注，将作品多次被“踩”下架的作者(账号)拉入黑名单或采取推送限制举措。
第二，及时举办专业评论。一是要成立新媒体文艺评论队伍。要摒弃传统入会资格的条条框框，立足重能力、重实战、重成果的用人标准招纳贤能；二是要搭建自媒体文艺评论平台。要在各大自媒体推送平台上注册文艺评论专用公众号，通过与平台构建战略联系，及时手动获取平台推出的热点作品(比如点赞、点踩、留言、转发量靠前的作品)，重点关注点踩量高的作品，开展评论，避免到处出击，确保好钢用在刀尖上；三是要完善新文艺评论激励机制。及时向新媒体平台提供评论作品并使之得以迅速推送，向评论员支付丰厚稿费，对优秀评论作品给与奖励。
第三，全面压实平台责任。各大自媒体平台既是推送者也是受益方，应当自觉履行“守土有责，绝不给有害的文艺作品提供传播渠道”的社会责任。主动参与、积极支持文艺评论，切实做好以下工作：一是完善作品分类、分级制度，在推送界面将文艺类作品给以明晰标明；二是建立大众评论通道，对精品留言应该采取弹幕方式重复呈现；三是配合文艺评论公号举办工作，及时推送公号提供的评论作品并与原作品相伴并行发布；四是与文艺评论公号举办合作，建立日、周、月热度文艺作品展示及年度优秀自媒体文艺作品评比活动。
第四，更加侧重品牌效应。自媒体时代从意见领袖、网络“大Ｖ”到当下的“网红达人”，网民对名星、名人的青睐效应愈加显著。自媒体文艺评论亦需利用名人、名家的品牌效应，争取网路大伽参与文艺评论，助推评论名家成为评论大伽，像传统文艺评论聚集专家学者一样，集聚一批自媒体文艺评论的网红达人，将各大自媒体平台的评论公众号塑造成品牌公号，增强评论的关注度和影响力。
四、结语
“打磨好批评这把‘利器’，把好文艺批评的方向盘，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衡量和鉴赏作品。”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为自媒体文艺评论指明了方向。面对自媒体文艺带来的大众文艺浪潮，文艺评论行业必须遵循创新理念，补齐工作弱项，跟上时代脚步，当好“啄木鸟”，做好“净化器”，努力营造良好的自媒体文艺生态，为广大网民提供愈发丰富、更加健康的精神食粮，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日渐下降的美好生活须要，履行好“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时代重担。
*作者：卫洪，单位：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
*《中国文艺评论》2021年第3期
签发：徐粤春
审核：胡一峰
责编：王朝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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