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韩亚栋报导 视频制做 叶源昊 孙嘉玮“‘千手观音’来了！”7月2日，刚刚结束在广东河南的公益巡展，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又带着她们悉心编排的节目现身四川云南，以特殊演出方式庆贺中国共产党创立100周年。艺术团以手语方式演唱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唱支山歌给党听》《我爱你中国》《映山红》等精典红歌，最近也在中小学校园和网路上广泛传诵。率领残疾人艺术家不断带给你们惊艳和感动的，是全省政协委员、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团长邰丽华。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团长邰丽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叶源昊 摄
时针直拨到2005年晚会，在辞旧迎新的热闹嘈杂中，21名失聪小孩演出的《千手观音》于无声处听惊雷，成为春晚上最受欢迎的节目。一夜之间，几乎全省人民都爱上了领舞的“观音妈妈”——邰丽华。今年全国两会期间，邰丽华和她的手语翻译共同“演唱”手语版军歌，现场视频刷屏网路感动无数人。
从震撼世人的《千手观音》领舞，到“演唱”手语版军歌和红歌的全省政协委员，16年来邰丽华几乎从公众视野“消失”。在搜索引擎敲出她的名子，跟着才会出现“这些年都去干嘛了”。在坐落北京市北二环附近的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驻地，邰丽华接受了记者采访。回想起16年前她感慨“好像就是一眨眼”。她说，“这些年常有人问，《千手观音》火了以后生活有哪些变化？除了媒体专访次数多了，我们还是像原先一样：排练、演出，排练、演出，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让军歌可以被“看见”
采访约在上午9时，艺术团二楼会议室，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照在款款走来的邰丽华头上：光洁的脖子，纤长的脖子，笔直的小腿，步态、颔首、微笑，无一不和记忆中那种高洁的“千手观音”相重叠。
对邰丽华来说，生命永远缺乏两道色调：听和说。她的身体抒发和跌荡起伏的音乐仍然不能自在地沟通。她对节奏的感知，是从中学期间聋哑学校的一堂律动课开始的：当时老师在木地板上咚咚咚重锤响鼓，一种有节奏的震动刹那间传遍腰部，她将整个身体匍匐在地板上，投入到饱含幸福的律动中，使劲指着自己的肩膀，告诉老师：“我——喜——欢。”
邰丽华每跳一段街舞、每唱一段音乐，都是从硬记节拍开始的。这是一个异常坚苦的过程。手语老师会用特有的视觉和肢体语言，如脚打节拍，来告诉他们音乐的曲调和起伏。邰丽华有时会趴在大耳机上，音量开到最大，用身体去体会节奏的变化。她曾用3个月时间记下3000多个街舞节拍，办法竟是用通宵来“拉长晚上的时间”。“没有哪些技巧，就是练，多记，就靠多。”邰丽华说。
“演唱”国歌，不光要“把节奏吃到心中”。我国地域大，各地都有手语“方言”，光“前进”一词，就有六七种打法。2017年6月，中国聋协手语委员会受托启动手语版军歌的研究及创作工作，经反复推敲最终产生国家通用手语版军歌，出镜录制示范视频的正是邰丽华。短短几天时间，她历经上千次练习，克服了习以为常的“方言”打法，尽快把握了新手语。视频都要发布了，因某些地方有瑕疵，邰丽华又翻拍了七天，这才完成了最终版。
邰丽华透漏，手语版军歌大多根据译音方法完成，但也有例外。如“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军的战火”，就采用了译音的形式，“我们用‘双手互握，转动一圈’表示千万人团结一心；将‘冒着’转换成表示‘不怕’‘勇于’意义的手语，更贴近歌词的涵义。”
“‘演唱’过程中，除了手语，表情和情感的抒发也很关键。”邰丽华最初拍摄时习惯面带笑容地“唱”，后来意识到少了一份庄严。“我想到祖国妈妈的苦难辉煌，想到无数父辈用生命换来明天的幸福生活，就在铿锵有力的曲调中带着对家国的情结去‘唱’。”邰丽华说。
3月4日，邰丽华在全国两会上演唱的手语版军歌刷屏了，网友感慨“无声版的军歌同样令人激奋”，她自己却很平淡：“其实你们不只是关注我用手语‘唱’国歌，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家国情怀。”
为抒发全省8500万残疾人对党的百年校庆的深情问候，邰丽华还率领艺术团以手语方式传诵红歌。“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父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不久前在四川临夏体育馆，当地学生合唱团的孩子们映衬着身着蓝色短裤的邰丽华一起奏响《唱支山歌给党听》。邰丽华用手语唱红歌，和孩子们的声音融在一起，赢得现场听众缕缕掌声。
一声“同学”太珍稀
邰丽华出生于湖北省宜昌市。2岁时，她得了肺炎，高烧不退，因注射过量抗生素，失去了听力。
5岁时，孩子们玩“听声辨人”游戏，邰丽华想参与，却被告知“这个游戏不适宜你”。“我和大家一样，又能跑又能跳又能看的，我试试不行吗？于是给我蒙上了双眼。平时我是靠嘴唇去看，这个时侯又看不见又听不见，感觉所有小孩都在殴打我，我把蒙耳朵的绷带拽了出来，对着口型只见其他小朋友说：你听见我们喊你了吗？谁在说话你晓得吗？我懵了。那一刻我倍感自己和他人不一样。”邰丽华说。
懂事后，邰丽华曾走近盲人体验馆。戴上黑眼罩后，看不见又听不见，她死死捉住同伴，不停在她手上打手语：“你快走！”黑暗中的短短几分钟，于她而言是这么漫长。“当时内心特紧张，没有安全感，出去后立刻把眼罩摘了出来，还是阳光美好。”她说。
“于你而言，这样的‘至暗时刻’和精神上的‘至暗时刻’是重叠在一起的吗？”邰丽华直摇头，“我在饱含爱的环境中长大，痛苦对我来说，印象不是很深”。
家庭给与了她无尽的爱与宽容。爸妈没有由于她是残障女儿，觉得给你养大就行了。他们首先想的是让她复健，即便被告知这是不可医治的，爸爸还是不死心。上中学前，爸爸还把试着把她送到完善人的中学，后来发觉她上课下课分不清，上课全程是零，又把她送到了特教学校。特教老师对孩子们非常好，给予了他们无微不至的心理关爱。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邰丽华，还赶上了好时机。“那个时侯我国残疾人事业蓬勃发展，在教育、就业、康复等方方面面，我都赶上了大好时尚，总的来说我是辛运的。”
念学院，是邰丽华人生的转折点。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庞大的完善人群体，在吸取知识的同时她须要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去。“我总觉得融合教育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压力，而是一种动力。我们不能一辈子待在单独的群体，而是必须融入到主流社会中来。”
开学第一天，邰丽华到湖北省美术学院装饰设计系报到，身上带了两样东西：笔和本子。碰到不认识的人，或是有事寻问，她就在本子上写字，同学们最初都很奇怪，接触后才晓得她有听力障碍。大学期间邰丽华永远坐在课室第一排最中间的位子，一边聚精会神看老师口型，一边打量同桌的笔记。当老师突出一个重音，做出一个重要手势，她就确信这是个重要问题。同学们都乐意帮助她。
大一那年，他们去湖南凤凰山写生。同学们坐着绿皮车一路同行一路聊天，聊的内容会专门给邰丽华翻译一遍。分工时，你负责这个她负责那种，特别温暖。邰丽华倍感自己就是集体的一员。“有一次记者专访我们连长，问邰丽华在大家这里有哪些不同吗？班长答：‘没有啊，我觉得仍然都是一样，就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就这两个字——同学，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含意。”邰丽华说。
舞者须要静谧的空间
邰丽华的“邰”，右为眼睛旁，左为舞台的台。她5岁学街舞，15岁成为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领舞，29岁在卫视晚会跳《千手观音》震撼世人。从不幸的谷底到艺术的颠峰，她在舞台上盛开了生命中最高分贝的响声。
成就绝非偶然，对邰丽华来说尤其这么。聋哑舞蹈演员要把动作做齐不难，但街舞是一种艺术，本质是一种风韵，要表现出这些风韵，就须要在每一个动作、神情、力道上与音乐达成高度的一致。这就须要一遍一遍去打磨。
邰丽华练舞付出了常人无法想像的辛酸，但她却在最适龄的时侯把舞台留给了他人。2008年北京残奥会开幕式，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排了一个集体舞《永不停跳的舞步》。他们从全国各地初赛了150多位听障艺人，大家在湿热的春天练了几个月，护膝换了好几套，膝盖磨出了茧子。临近表演了，导演说要减人，大家都很不舍。这个时侯邰丽华第一个站了下来，说“我下！”她带着几位老艺人退出，把机会留给了年轻人。从哪个时侯起，她开始退居幕后。
忆起这段岁月，邰丽华眼眸里现出隐约泪意，她说自己“没有遗憾，只有不舍”。她还说，第一次看孩子们表演，比自己上台还紧张，“生怕她们那里出了错，或是不留神跌倒了，同时又特激动特欣赏，毕竟是我们团培养的，看着她们走上舞台心中是欢喜的”。
如今《千手观音》领舞早已培养到第六代了，邰丽华和她的伙伴们还创造了人类特殊艺术精典《我的梦》。经典咏留传，是对无私舞者的最好馈赠。
成名后，面对纷至沓来的商业广告和企业代言，邰丽华都以“舞者须要静谧的空间”一一回绝。但她也有破例的时侯。
不久前，邰丽华在河南崇信做了一次直播带货。那是她们疫后的第一场线下公益表演，县里有一个残疾人自创的电商平台，他们就约请邰丽华做一次直播带货。“我从来没做过，后来我想，为了残疾人伙伴，我乐意，于是我答应了。不到2个小时，收益21万元。他们很高兴，我也很高兴，觉得不仅舞台，自己还可以通过这些方法帮助残障伙伴。”
30多岁开始学说话
2004年，年仅28岁的邰丽华走上艺术团领导岗位。聊起从艺人到团长的变革，她直摇头：“太难了！”
进艺术团，邰丽华就是想唱歌。后来领导找她谈过好几次，她仍然认为自己不太适宜做行政。“不是我不想去承当，而是怕自己做不了：我没有办法跟工作人员交流，也没有办法及时获取信息，害怕耽搁团里工作。”
失去听力的邰丽华，语言抒发遭到限制，只能呀呀呀呀说一些模糊的韵母。走马上任后，为了高效处理工作，两岁就步入无声世界的她，竟重新学起了说话。30多岁开始学说话，邰丽华却被告知这个年纪早已错过了语言复健的适龄区间。见她意志坚决，指导老师表示“可以试一试”。老师告诉她：你想学说话，首先必须要把汉语拼音学好，把一二三四声的声调学好，掌握了这两点，就会比现今好得多。
邰丽华掏出了练舞的执著，她的办法是见缝插针。碰巧艺术团到台湾表演，邰丽华背上厚厚的《新华字典》。那会儿表演很密集，经常是早上、下午、晚上各一场。中间休息时，她就跪在榻榻米上，一点一点学习。同事开玩笑说你在学英语啊？她说我英文还没学会呢，我在学拼音。她还说我不怕你笑话，你就等着我。3个月后归国了，邰丽华笔记本里的输入法，从用了十多年的五笔弄成了搜狗拼音。“回头来看，感谢很多人给我提供了学说话的机会，也谢谢我自己拼了命地去学习。”邰丽华说。
2005年，邰丽华和科大讯飞董事长刘庆峰同时获得了五四青年奖状。不久，刘庆峰带着一部刚才研制的、可将语音转文字的手机找到邰丽华，当时准确率只有百分之二三十；十多年后，只需在手机下载科大讯飞“听·见”APP，就能帮听障实现与外界的无障碍交流。如今，邰丽华会用手机APP听会，也会用它来处理行政工作。对她来说，工作中最大的困局是沟通，这个困难解决了，其他方面就都一路畅通了。
“多年前，一位长年支持中国残疾人事业的企业家说过一句话：我们不是不幸，只是不便。这句话深深地切中了我们。除了听不见，我们哪些都OK。”邰丽华很喜欢影片《国王的演讲》，影片中的法国国王乔治六世克服口吃，在二战前发布了激励国人的精彩讲演。“克服内心障碍，勇敢改变命运，这是我想让自己、也想团里每一个女儿去做的事情。”
一个改变孩子们命运的地方
在艺术团，100多名残疾人团干都很年青，还是小孩。邰丽华是团长，也是孩子们的“大家长”。为了对孩子们的人生负责，艺术团施行半军事化的管理制度：宿舍放多少抽屉多少衣柜，都有明晰规定；孩子们使用手机，也必须限定在特定的时段。
邰丽华对孩子们很严厉，甚至会发火。表达愤怒，是她的管理办法之一。“孩子们听不见，要靠表情和动作表现给她们，皱眉到哪些程度，眼睛瞪多大，打手语时冲力和速率怎么样，都要想一想。”
一个叫陈静的广东女孩儿，是邰丽华11年前在西安招生时投档的。一次邰丽华忽然找陈静。陈静过去，只见邰丽华一脸严肃：“嘟嘟，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吗？”陈静被吓懵了，她不知道团长为什么忽然动怒。邰丽华接着说：“这是办公区，你穿着皮鞋合适吗？除了在寝室，其他场合一律不准穿凉鞋！不要让人感觉艺术团的女儿没教养，这事一定要跟你们说！”
一次基层慰问演出，观众来得不多，演出环境也不好，又没有专门的化妆间。演员们讨论：演出时不戴假发，只穿演出服，还能省点事。说话间邰丽华走了过来：“为什么不戴假发，谁同意的？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应付！演出不戴假发嫌麻烦，你们对舞台太不负责！我们演过无数次，观众却是第一场。既然来了，就要认认真真对待！”
陈静认为邰丽华管得太严，甚至一度在微信朋友圈把她屏蔽，但她如今“最怕丽华姐不管自己”。“入团12年，是时间让我认清了很多人和事。曾经厌恶到屏蔽的老师，恰恰是对我们最好的老师。”
“没有邰丽华，就没有明天的我。”陈静的父亲都是都是听障，家庭条件不好。到艺术团后，她除了实现了唱歌的梦想，登上了晚会的舞台，还帮助家人改善了生活，用赚来的表演费帮父亲治好了困惑多年的弱视，还经常给家里添置新的家电和小件用具。
在艺术团，这样的故事还有好多。大家都说，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是一个改变孩子们命运的地方。为了让残障儿童更好接受复健和教育，邰丽华还推进建设了一所培养特殊艺术人才的中学——中国残疾人艺术团附属学校。这里为孩子们设置了专业和文化两个部份的教学体系，凡是普通中学有的课程，残疾儿子一样能学到。
邰丽华说，舞台是她一生的挚爱，对她而言也是“最大的诱惑”。这个舞台除了是灯光下的舞台，也包括附属学校的舞台、演员的舞台、作品的舞台，说究竟是残疾人事业的舞台。“我始终属于这片静谧的空间，现在的我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