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前言
按照惯例先离题一会儿,摆个笑话。
一对情侣在公园约会。小伙子说:“你是我炽热的太阳,我皎洁的明月,我璀璨的星星……”
姑娘不厌烦了:“你是要谈恋爱还是上天文课?”
今天这个老笑话不是依然在互联网上活跃吗?例如理工男用元素周期表谐音、数学系用心形函数等等表白。对此都可以回答:“你是要表白还是上化学/数学课?”
但往往这样的方式引来嘲笑。太穷酸了——为什么不直接送一部最新的iphone呢?或者直接开一台超跑到她家楼下不就行了吗?可是我们依然可以质问:“你是来追我的还是来炫耀你有钱的?”
这些不耐烦回答的本质在于,想要脱离形式直接把握内容。然而爱情仅仅是那个不可能的客体,或者更激进一点,爱情是在这些形式-内容之中的某种过剩、超越物,即客体-成因,即对象小a(objet petit a)。不论玫瑰还是超跑都不是爱,它们总是“离题太远”;甚至直接的“我爱你”也是不可能的,它总是不够真挚。欲望总之是围绕着这个客体兜圈子,而不是企图接近这个客体,因而我们需要的是断断续续的拙劣情书、因为表白而脸红的紧张、甚至是吃醋的嗔怪。超跑和钞票玫瑰花就留给有钱人吧。
#01再论历史与逻辑的统一[1]
上一篇文章反驳了“历史与逻辑的统一”这一命题。然而,我们又该如何面对《资本论》叙述方法中所展现出来的与历史发展顺序大致吻合的惊人“巧合”?从目录上我们就可以看出这种历史发展顺序(尽管不是完全线性对应的):开篇是前资本主义简单商品生产,可以对应为人类原始社会的物物交换,它的结果是货币的诞生。[2]接着出现了“近-资本主义”的货币自我增殖即资本总公式G-W-G’——重商主义时代,简单地买进商品以高价出售。随后到了约17到18世纪中旬,劳动力出现,表现为配第——政治经济学之父——提出“劳动是价值之父”的口号。但是在劳动力登上历史舞台之初,劳动力还没有被规训为顺从的工人,因此需要对工人、流浪者残忍的囚禁、镇压、驱逐、奴役,对应着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一节。随后的工业革命的爆发才进入相对剩余价值生产过程……这个惊人的“历史与逻辑的巧合”是什么?在这样的严格对应中难道我们还不能认为历史与逻辑是统一的吗?(——或者说,如果它的确表述了历史,那么是谁的历史?)然而奇怪的是,资本的原始积累、“资本的前史”这个本应该放在劳动力商品化之前的章节竟然作为第一卷的结尾出现。
让我们通过马克思对原始积累的表述来回答这个问题。原始积累或者说从小手工业个人私有制到资本主义私有制[3]的过渡,马克思称之为“第一个否定”:“它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产生消灭它自身的物质手段”[4],“但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然过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对自身的否定”[5]。既然是自身对于自身的否定,或说内部的否定,类似于商品形式辩证发展为货币形式,我们也可以重构这第一个否定:根据劳动决定价值和等价交换(即劳动价值论——据称马克思就是一个死脑筋的劳动价值论者)的原则,“发展到一定程度”即部分人因为自己劳动生产率较高(据称这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勤劳、节俭所以积累了财富,出于某些原因他们利用这些财富购买资本、雇佣他人帮忙干活,因此成了资本家。这个表述确实非常眼熟——不就是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例如洛克、休谟、斯密、李嘉图等)所阐述的财产权依据吗?在这样的表述中,资本主义的起源是田园诗式的,并且是符合人性的,因而是自然的、应当而且也会永存的。
然而还有一种论述与上述情况相矛盾:“掠夺教会土地,欺骗性地出让国有土地,盗窃公有地,用剥夺方法、用残暴的恐怖手段把封建财产和克兰财产转化为现代私有财产——这就是原始积累的各种田园诗式的方法。”[6]因此我们如何面对两种叙述的矛盾?难道我们可以简单地宣称,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是为了维护自己阶级的利益因此编造了一个(阴谋论式)谎言就打发过去吗?另外,为什么《资本论》中也出现了和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家同样的逻辑推论呢?
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要求我们区分“逻辑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也就是说,我们承认逻辑和历史的统一,但是这个“历史”仅仅是逻辑的历史因而区别于真实的历史。所以,在《资本论》中确实存在着黑格尔一般的“巨大的历史感”(恩格斯语),但是这个历史是事后重建的历史。马克思是这样表述“逻辑的历史”的:“最初,在我们看来,所有权似乎是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至少我们应当承认这样的假定,因为互相对立的仅仅是权利平等的商品占有者,占有他人商品的手段只能是让渡自己的商品,而自己的商品又只能是由劳动创造的。现在,所有权对于资本家来说,表现为占有他人无酬劳动或它的产品的权利,而对于工人来说,则表现为不能占有自己的产品。所有权和劳动的分离,成了似乎是一个以它们的同一性为出发点的规律的必然结果。”[7]
马克思称之为“假定”,并且连用几个“似乎”,也就证明这个表述是不符合真实的历史的。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接受了商品所有者之间权利平等,商品之间等价交换和价值是由劳动创造的原则,那么我们就“应当承认这样的假定”,即资本家是经过劳动而诞生的勤劳民族。它从劳动作为所有权的基础到不劳动作为无偿占有别人的劳动产品的权利的基础,因此马克思称之为“第一个否定”,一个辩证转变。这个陷阱表现为,把仅仅是资本主义本身的产物的东西也当作了是前资本主义的原则,或者说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弹回了前-历史之中。因此原始积累根本不是勤劳,而是暴力性的巧取豪夺[8],但是先验理性却认为前者才是真实的历史,因为符合当代的“人性”、原则、意识形态。这个批判让人想起了康德,即二律背反是因为将先验形式加到了体系之外的东西上,但它是理性固有的幻象。意识形态总是创造出意识形态本身的起源。
所以马克思称从洛克到李嘉图的一般法律观念都是小资产阶级所有制的观念(即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所有自己的财产),而他们阐述的生产关系却属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即少量所有者无偿占有他人的劳动产品)。正是因为法律中所有权概念没有反映出所有权的这种变化,因此资产阶级的等价交换原则建立起来之后,他们可以用同一个词来表述不同的所有关系,因而创造了劳动创世的神话。
至此可以说,劳动价值论从来不是“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相反从一开始就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起初劳动概念作为武器用以反对封建贵族,为自己的所有权确定基础;随后这个概念自行转变为自己的反面,以劳动为基础的所有权变为以不劳动为基础的占有权。那么反思当下,劳动价值论的没落就不应该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害怕被马克思改造了的劳动价值论,因而企图用沉默置以死地”这种阴谋论,而应该被理解为与封建贵族相对立的资产阶级所有权已经建立稳固,不再需要这个武器,因而它就被废除了。(第三节将展开批判效用论。)
总之,我们可以有限度地承认马克思也是历史与逻辑统一的,不过这个统一是批判意义上的,即逻辑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的症候式分离,因而是一个颠倒的过程:逻辑代替了本真的历史,因而是意识形态的。只有对逻辑的重塑才能够揭露这一掩盖。对于“这点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观念上反映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好像是一个先验的结构了”这段话,因此需要补充一点:重要的不是先验结构如何从历史中发生,而是先验结构如何从真实中来却掩盖了真实,并且如何保持自身。所以《资本论》的结构中再生产占重要地位,最重要的是资本如何再生产自身的物质和生产关系,其中又具有何种矛盾。
最后,另一方面还是必须强调,正如逻辑将自身弹回的历史只是逻辑的历史而不是真实的历史,先验结构中的矛盾因而也不等于历史的矛盾,马克思不是千禧年主义者,等待着最终审判的自动降临。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死亡判决书没有任何大他者承认的法律效力;这里没有任何本体论的保证,没有任何第二国际所谓的客观历史——只需要议会斗争来等待无产阶级的胜利;也没有任何斯大林意义上的赌博——只需要站在历史注定的胜利者即无产者这一边……相反,我们面对的是地狱,
“这里必须根绝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懦都无济于事。”
#02价值与对象小a
根据上一节结论,我们可以推知:价值是而且仅仅是资本主义本身的产物。那么可以说,《资本论》就应当倒着读:表现为起点的东西反而是结果。“这种思索是从事后开始的,就是说,是从发展过程的完成的结果开始的。”[9]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因而他们对于价值的阐述就不是简单的“劳动创造了价值,价值是某种既定的、存在在商品中的实体”(这是苏联官方的表述,他们因而认为社会主义甚至是共产主义原则中价值规律还会继续存在,毕竟劳动是永远存在的)。相反是货币的直接可交换性产生了“总体商品”,因而货币不是商品中某种共同既定属性的表现、度量——就好像巴黎标准米比较一切物体的长度一样——而是与货币交换的行为本身产生了商品共同的抽象普遍性、价值,因此价值充其量也仅仅表述了两种商品的关系,而不是某种因为有了劳动就一定会具有的实体。所以马克思将其表述为“幽灵般的客观性”、“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等等。
但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而不更近一步,声明资本创造了价值呢?不是商品的价值,而是资本才是那个幽灵般的客体:在一个看似完全相同的循环运动中,资本生产出了超出自身的东西、剩余(G-W-G’)。如果说因为货币商品才具有价值——货币这时候称之为自为的价值;那么货币也只有自我增殖时,它才是自为的。如果货币仅仅作为商品交易的中介,那么看不出来有任何神秘的地方(W-G-W);然而,当商品相反成为货币自我运动的中介,一切就神秘起来。它获得了某种幽灵属性,这个属性写作一个小单引号,但却是没有区别的区别。此时我们在其之上辨认出超出它本身的东西,因而它成了它自身的他者——货币成了资本。这个来自自身而又超出自身的东西当然就是剩余价值。这种剩余并不是可以去掉的多余的东西,相反这是一种构成性过剩,一旦拿掉剩余资本便不能称之为资本,价值因而也不成为价值。仅仅因为符号禁令本身带来的僭越它的死亡驱力,而回溯性地构成了作为驱力目标的享乐/快感,一旦拿掉符号秩序中的剩余享乐/快感,享乐/快感本身也就消失了。仅仅因为剩余价值,价值才作为某种实体出现了:这个幽灵属性因此就是对象小a(objet petit a)——资本运动的客体-成因。
没有比上述论断更好理解的事情了:因为剩余价值存在,货币才能自我增殖,才成为资本,它的产物即商品才表现价值;没有剩余价值,当然商品也就不作为价值存在了。因此,齐泽克对“马克思”的批评我认为是合适的:马克思想要一个没有资本主义的资本主义,即去掉了剩余价值或对象a、以社会生产为中介自由个人占有剩余的社会,但是增长动力依然维持,生产力继续发展。这确实是“马克思主义”的解释,“社会主义的本质就是能否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力。”但是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并没有这样的趋势,不如说发展不发展完全是无所谓的事。任何意义上的经济决定论都和马克思没有关系。
这就是效用论的问题所在:如果将货币仅仅理解为将要购买的商品带来的边际效用,那么这种增殖的幽灵属性就永远无法理解,因为效用论的出发点仅仅是W-G-W,但是它应该解释的东西却是G-W-G’。
#03效用论的局限
效用论天然地就不是“等价交换”:交换的功能就是增进效用,而且交换双方进而整个社会都获得了扩大的效用。效用论者(如埃奇沃斯)喜欢用两个不同物品的生产商来举例,例如一个人生产土豆另一个生产牛肉,交换的结果是多样性商品组合,每个人都获得了更大效用。或者以一般消费者用货币购买商品为例,消费者花光自己的收入(瓦尔拉斯定理),边际财富效用就等于商品的边际效用除以价格。企业行为也一样,他们投入自己的货币,交换劳动力和资本,最终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货币。“不对啊!”在这样的比较中有人看出问题来了,“消费者是为了效用而企业是为了货币,效用和货币等价吗?”
现在,我们直接面对货币这个不该有效用的物品的效用。货币要具有效用必须放在消费行为中,所以问题在于,赚钱行为怎么计算效用?既然此时货币不会用来消费,那么也就不具有效用,行为主体为什么要赚钱?回答当然非常简单,因为货币在进行想象的消费。例如在劳动力市场上,工人在“闲暇”和工资(即潜在的、未来的[10]消费带来的效用)之间选择希望提供的“劳动服务量”[11]。因此,如果货币本身不是目的[12],那么企业通过要素边际产出等于边际成本以保证利润最大化仅仅是为了将来消费从而获得最大效用,是符合效用论的。也就是说,企业之所以要赚取利润,是因为钱越多从潜在的、未来的消费中所获得的效用就越大,那么赚钱就是一个正常的(而不是精神官能症的)行为;禁欲者现在禁欲以保证未来能消费更多,也是逻辑自洽的。
(稍微展开谈谈。上面说的就是西尼尔的节欲论,它为利润和利息提供依据,在跨期选择中依然是宏观经济学的微观基础的主流模型。消费者需要在当期消费和远期消费中进行选择,两期消费有不同效用;当期消费肯定优于远期消费,这是符合常识和人性的,因此在最优化选择中,为了保证当期和远期消费边际效用相等,就需要给远期增加一些收入,这个收入就是利息的依据。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资本家投资上,资本家用节约下来的钱进行投资,是忍住当期欲望以满足长期欲望,那么给他们提供一些补偿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然而,真相难道不是企业的货币永远不会用来消费吗?
也就是说,W-G-W’才是效用价值论的基础,如果说没有后面的-W,货币本身就什么都不是或者说不具有效用。而在企业行为中,G可以展开为G-W-G’(在此我们暂且不论证说W只能是劳动力即能够超过自身价值的商品;我们目前可以认为资本、土地等也包含在W中),总之就是为了最终获得W才要进行生产、销售以获得更多的货币,即指向未来的更多效用。所以效用论总公式不再是G-W-G’,而是W-G-W-G’-W’,其中W’的效用多于W。但是真相正好相反,G’从来不会完全用于主观效用的满足。据称全球最有钱的富翁一年个人消费仅有20万——其他的上亿收入用来干什么了呢?当然是重复上述过程。
所以,目标的消费总是在延宕之中,每一次都为了潜在的更多效用而要进一步投入增殖过程,成为了黑格尔所说的坏无限——这不就是强迫症吗?强迫症总是重新回到起点、回到家里检查煤气关没关,重复洗手害怕手没洗干净……然而在此症状中他们的欲望得到了满足。
资本主义就是强迫症。资本的目标,即最终增大了的、无穷的欲望满足从来不会到来,相反,这个延宕的过程本身才是它欲望的满足。
我们可以通过一个表格简要比较一下消费者和企业的两种行为:
消费者:出卖劳动力(W),获得工资(G),此时交换过程(W-G)产生了扩大了的效用,最终表现为消费品(W’,效用大于W)。最终消费者又通过新一轮出售劳动力再次重复这一过程。[13]
企业:利用资金(G)购买投资品、劳动力(W),这个交换已经暗示了扩大的资金(G’),接着进行消费(W’),这个消费就比当初直接用G购买的消费品包含更多效用。
但是巧妙的是,这个消费品却不是消费者所购买的必需品,而是重复了之前的投资品和劳动力的结局,又生产出更多的间接效用,尽管间接效用的实现被推迟到了时间的尽头……
因而回头看第二节的结论就更加清晰了:剩余价值就是这个延宕本身中的欲望满足(快乐原则)。效用论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延宕过程本身成为了欲望的满足,马克思给予了它一个名字,即剩余价值,或价值。剩余价值并不一定要对应到实证的工人生产的利润多出来的一份,而可以仅仅保持这种幽灵属性,即超出自身的欲望客体-成因。再次重复那个论点:价值什么也不是。任何企图将价值定位为某种实证属性,不论是劳动、效用等的举动都会失败。
效用论以货币作为间接效用的实现即消费行为为原则,我想不会有人反驳,毕竟效用的定义就是这样。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效用论在描述消费者的时候是完全正确的:消费者(狭义上的消费者,因而他们的消费属于劳动力再生产范畴,即从属于生产)的消费从来是不是以价值为实体,它不可能通过消费获得价值[14],而是以个人满足为原则,那么当然以效用最大化为原则——价值概念对于消费行为是没有意义的。但在资本增殖过程中情况就不一样了,价值作为欲望的客体-成因保证了整个过程的运动,即强迫症欲望的满足。只有在资本统治了整个生产领域进而消费从属于生产之后才表现出价值规律。
#04劳动作为价值的实体[15]
第三节有一个危险的推论:剥削劳动力就不存在了。因为劳动力商品和投资品、土地等等资本品一样,都是生产中利润最大化的工具而彼此没有区别。如果要说剥削,为什么不能是剥削资本、剥削土地呢?
马克思当然会同意这个表述(当然是以批判的方式)。他说:“在资本构成生产的基础,从而资本家是生产的指挥者的地方,劳动本身只有在被资本吸收时才是生产的。正如商品的一般交换价值固定在货币上一样,劳动的生产性也会变成资本的生产力。与资本相对立的、自为地存在于工人身上的劳动,也就是在自己的直接存在中的、与资本相分离的劳动,是非生产的。”[16]
还有一处地方他说:“因此,资本是生产的,(1)因为资本是对剩余劳动的强制。同样,劳动所以是生产的,正因为劳动是这种剩余劳动的完成者,由于劳动能力的价值与其价值增殖之间存在差额。”[17]
在《资本论》第一章中“劳动创造价值”没有经过论证,直接被设置为前提。也许马克思那个年代这个是无须证明的公理;他自己没有想到被伟大的经济学家李嘉图所阐述的科学原则竟然在今天被彻底质疑和放弃了。但按照第二节的结论我们能够说明为什么劳动创造价值:这个过程依然需要反过来读,不是劳动创造了价值,而是作为价值的幽灵需要依赖劳动、吸血鬼一样寄生在活劳动身上,因而劳动才成为了价值的原则。
按照“价值就是剩余价值”来理解,那么工人就仅仅只有隶属于资本时才有价值,这时他不仅仅是劳动力了,此时成为了“可变资本”,因而马克思说:“劳动只有对资本来说才是使用价值,而且是资本本身的使用价值,也就是使资本自行增殖的中介活动。”[18]所以我们可以更加激进一点,根本就不存在劳动的生产力超过它的价值,相反,所有的生产力都是资本的生产力。相反,与资本脱离的劳动是“非生产的”,因而“从否定方面看的非对象化劳动……是抽掉了劳动的实在现实性的这些要素而存在的活劳动(同样是非价值);这是劳动的完全被剥夺,缺乏任何客体的、纯粹主体的存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不同于一般的所谓劳动价值论。
“……从肯定方面看的非对象化劳动,非价值,或者说,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性,劳动是劳动本身的非对象化的存在,因而是劳动本身的非对象的,也就是主体的存在。劳动不是作为对象,而是作为活动存在;不是作为价值本身,而是作为价值的活的源泉存在。”[19]
所以重点并不在于劳动是价值,因而只有以劳动时间即价值为尺度才能交换;相反,脱离了资本的劳动即自在的劳动、没有对象的、失去客观存在的因而纯粹主体的劳动仅仅是非价值、非存在。重点在于资本要表现出自己的生产力竟然只有依赖劳动才能生产!因此,阿瑟称雇佣劳动与其说是生产性的,不如说是“反生产性劳动(counterproductive labour)”:劳动是资本的一个外部异己的但又必须依赖的他者。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应该称为“社会必要剥削时间”——不是劳动了多久,而是劳动被奴役了多久,即资本发挥了作用、生产了多久,才是商品内在的尺度。因而阶级斗争在本体论上构成资本主义。
所以,效用论的生产观与其说是对资本、土地等生产资料构成了利润的源泉这一现象作了实证性的分析,不如说表达了他们的梦想、理想:他们恐惧着这一内在不一致、这一根本维度中的他者性、这一永远不平息的反抗力,因而希望着“要是能够通过投资品自己增殖就好了”——毕竟它们不会反抗、不用强力压制!然而,可悲的是,都7077年了资本增殖竟然还需要劳动力!
以一个笑话来表达这种梦想作结:
一个姑娘在出嫁之前哭了。她母亲劝慰她说:“姑娘就是这样的命:到时候总是会嫁人的;你妈妈我当年嫁人就没有哭。”
“那当然了,”姑娘一边哭一边说,“你是嫁给爸爸,又不是嫁给外人。”
货币的自我增殖不就是想嫁给内亲的人吗?然而,只有在完全的外在性即劳动力过渡为实质隶属之后,那个无生命的怪物机器才变成了最亲近的生产性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