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泛娱乐主义对青年价值观的消极影响
整体而言,青年的自我意识尚未完全成熟,其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处在定型成熟的关键期。尤其是在社会认同方面,青年本身具有非常大的发展性和可塑性。青年在接受新鲜事物方面能够引领社会时代潮流,同时也非常容易受到泛娱乐主义的误导,对其正确价值观的树立尤其是对社会主流价值认同带来困扰。
第一,娱乐狂欢中的精神缺失。“娱乐,并不仅仅是一种内容或者形式,其实它在本质上是人与世界沟通畅达时所产生的快感,是人性自由所追求的一种境界。”{14}但是,泛娱乐主义缺少对个体精神世界的探寻和生命价值的反思,其背后是基于资本逻辑的扭曲价值观。它代表着一种意义的空虚状态和日益膨胀的个体欲望尤其是物质欲望。在鼓励物质享乐、感官刺激的背后,其真实目的指向的是虚无价值的张扬,是对神圣、崇高、权威的解构,也是对个体精神世界和人生境界的腐蚀。
首先,在泛娱乐主义影响下,青年容易陷入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价值观危机,信奉实用主义、功利主义和利己主义。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正义、文明、进步,对于价值和意义更是视而不见。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当代青年崇拜对象的嬗变中轻易感知到。过去的民族英雄、科学家、道德楷模、文化巨匠等都是青年所敬崇的对象。如今,商业包装出来的娱乐明星、网络红人、意见领袖早已取代了曾经的青春偶像,对物质、名利、享乐的追求替代了以往的精神、价值与信仰。高富帅、白富美成为吸粉的强力“资本”,其年龄、经历、家庭、情感等信息能够瞬间成为青年关注的头条,对高尚、价值的追求反而会被看成是矫情、做作甚至不正常。有的青年对于庸俗、低俗、恶俗的不加任何掩饰的追捧早已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恐怕更多的应该是“粗糙的利己主义者”“赤裸裸的利己主义者”。信奉价值虚无最终折射出的是部分青年精神世界的空虚以及人生情趣的低级。
其次,精神缺失导致青年的理性缺位。意义的消解,往往与理性的解构相伴而生。从代际上看,“95后”已经成为当代青年的主体,同时也是首批进入社会的网络原住民,其娱乐行为既有突出的网络技术特性,也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对“理性”的“解构”是后现代主义的突出特征。“在数字化生存的情况下,我就是‘我’,不是人口统计学中的一个‘子集’(subset)。”{15}在网络自媒体时代,每个“我”第一次拥有机会走进娱乐中心,成为娱乐的主角,掌握娱乐的话语权。或许正是“第一次”,正是因为无先例可循,当代青年的娱乐行为往往更愿意选择彻底放飞而主动抑或被动放弃理性。2016年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的白银市连环杀人案最终宣告破获,几天之后,国内某著名高校的校内电子公告牌系统讨论区上就出现了名为“白银连环杀人案凶手生日竟然是天蝎座”的帖子,回帖者众多,出现“我是不相信星座的,但是我身边认识的几个天蝎座,确实都有这部分共性,冷静、果断、城府、不会轻易展露真貌”“我就是天蝎座。本来我也不是这样。但后来听人说天蝎座应该这样,那我就只好这样咯”“我认识的天蝎也是绵里藏针型的,怕怕”“警方当初为什么没有把筛查人群限定在天蝎座”“珍爱生命,远离天蝎”等评论回复。{16}从这些众多的让人哭笑不得的神回复中,一方面可以感受到当代青年调侃生活的轻松可爱,另一方面恐怕也折射出他们由于过度娱乐化导致的副产品——理性缺位。
第二,深陷娱乐(愚乐)下的道德失范。不断制造欲望是泛娱乐主义的永恒主题。“包括性爱、禁忌、成功、金钱、亲情、暴力、视觉快感等在内的种种欲望所制造的‘本文’直接被消费, 人也平板化为欲望的符号。欲望本能力量的过度张扬非但不可能实现其宣称的拯救或解放个体的功能,相反只会加剧人的沉沦。”{17}过多的欲望、不当的欲望或者过度沉醉于欲望,往往会把人尤其是涉世不深的青年推向道德虚无甚至违法犯罪的深渊。
首先,青年容易热衷于迎合涌现的各类低俗娱乐文化,表现出对传统道德观念的不屑与讽刺。泛娱乐主义鼓励生产同质化、模式化、肤浅化的娱乐产品,牺牲理性的、严肃的、本真的价值标准,制造即刻的、虚浮的、虚假的所谓快乐,正如麦克唐纳所哀叹的“大众文化不断散播的淤泥”。娱乐消费符号对人进行了价值重组和价值重构,操控着受众妄图获取虚假的永无止境的满足和快感。尤其在网络自媒体时代,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娱乐中心人物。在娱乐泛化的信息洪流中,人们面对的往往不只是各种观点、分析,还有谣言、攻击、谩骂,以及各种鱼龙混杂的信息。一些自媒体从业者为了吸引流量,夺人眼球,追求10万+,用上了各种手段。有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恶搞英雄历史人物,有的使用惊悚标题,有的甚至发布低俗、色情的内容,无所不用其极。娱乐化的低俗文化开始慢慢侵蚀整个社会,人们逐渐失去对严肃、崇高应有的敬畏之心,有的青年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我行我素,更是将传统道德观念抛之脑后并自我放纵。这种对是非观念的忽视、对道德准则的无尺度大肆曲解、恶搞,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对经典的扭曲,更是对社会良知的挑衅和瓦解。
其次,泛娱乐主义热衷于对本不应娱乐的事实和话题强加炒作、博话题度,进一步模糊、混淆青年的道德判断标准。“在一个没有中轴的世界上,在一个价值的真空中,根本的目标就是要为了快乐的原因而自由地‘创造’。”{18}模仿、虚拟与戏拟成了见证当下娱乐文化的最合适手段。在这个模拟组合的数码复制世界里,我们的眼睛把物像当成真实的物体接受下来,而真实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我们的许多快感和欲望也许都不是真实的,它们并非出于我们的本性需要,而是由虚拟世界的各种符码从外部刺激和建构的。一切感情都可以被模拟,一切感觉都可以被替代,一切现实都可以被复制。世界成为假面舞会,人们所能做的,就是与这个虚拟世界游戏。这是一种虚拟的现实,同时也是一种不再现实的现实。{19}商业利益推动下的媒体、商家、明星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努力”争取人们的好奇心、同情心,制造噱头,贩卖假新闻、假消息、假募捐以尽可能获取大众尤其是青年的支持。这些无良行为都是对社会良知的消费,逐渐损耗人们的道德信任感。道德判断标准被反复恶意消费,逐渐在娱乐中瓦解。青年面对嘻哈哄闹的娱乐环境,深陷消费、享受的“时尚”怪圈,视野狭隘,在娱乐中庸俗化、低俗化、冷漠化。在面对社会涌现的各类问题时,青年不自觉地开始扮演娱乐看客角色,以一种否定与享受并存的自相矛盾的方式审视社会问题,逐渐丧失对他人的信任感以及对社会的归属感。
第三,盲目尊崇中的自我迷失。在泛娱乐主义的影响下,我们的日常生活娱乐化,娱乐同时也变得更加生活化甚至虚幻化。青年沉溺其中时看到的不是现实本身,而只是脱离现实的“类像文化”。“类像世界与观众之间的距离被销蚀了,类像已经内化为大众自我经验的一部分,幻觉与现实混淆起来。‘虚拟真实’与‘实存真实’区分的抹平,带来的正是一种‘超真实’的镜像效果。”{20}对于涉世不深的青年而言,这种镜像效果表现更为明显。
首先,泛娱乐主义导致青年自我认同感不足。随着移动互联终端的普及,人人都是自媒体,为社会的“泛娱乐化”提供了加速器,“娱乐成为最高的价值与准则,一切文化内容与形式只有与之联结才能进入大众化的传播渠道,进入受众视野”{21}。娱乐传播方式得到革命性变革。各种碎片化、片段化的信息通过微博、微信、抖音、QQ、美拍、激萌等网络媒介得以大范围扩散。生活充满物欲的气息,这种物欲与喧嚣促使青年无力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找不到自我生存与发展的价值,盲从中拼凑出一个虚幻的自我。一方面,“我”是网络的主宰。“网络主播”“腐文化”“草根”等网络名词对青年的身份进行重新诠释,颜值、穿戴、财富逐渐成为定义成功青年的标志性特征。另一方面,现实与虚拟的差距引发现实自我与虚拟自我之间的矛盾。青年失去生活世界应有的真实性,人与物之间的关系颠倒,导致自身始终处于被物支配的地位。
其次,泛娱乐主义导致青年自我建构能力缺失。青年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成长的关键期,对于自我和世界的认识处于探索阶段,因而对外界的评价会格外的关注,社会认同成为青年自我建构的重要环节。在娱乐泛化时代,光怪陆离的娱乐信息充斥着青年人的生活世界,不少青年被迫不自觉地紧随“娱乐浪潮”,不少网络娱乐信息已然成为青年建构自我的重要方式。令人遗憾的是,某明星恋爱、分手、结婚、生娃、绯闻等往往占据着网络头条热搜,尤其是不少自媒体从业人员依靠广告、粉丝打赏、知识付费而获取较高的网络关注流量,进而实现娱乐商业变现的最终目的。与这些娱乐乱象相伴相生的“粉丝文化”,往往导致青年群体集体无意识,最终逐渐丧失宝贵的自我鉴别力、批判力与建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