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粉丝后援会披露，2018年8月，张云雷录“快本”时，粉丝甚至给五个主持人各送了10克金条，差不多等于“塞钱入口袋”。
送礼这件事，不限于主持人。林淼淼说，只要名星参与较小型的活动，除了拉条幅、挥荧光棒以外，送工作人员餐食、各种礼物是常见操作。大到主持人，小到现场灯光师父，再到媒体老师，一应俱全。
一位曾参与过综艺节目发布会的媒体人告诉北方假期记者，抵达活动现场后，座位上摆放着粉丝的伴手礼，豪华到令其惊愕，“大牌香氛、口红、茶叶，都有。”
“爱他，就为他花钱”的应援文化起源于台湾，兴盛于日本。“应援”这个词来自德语“応援”二字，有支持、助威的含意。这种行为最早可溯源到德国体育赛事中各个队伍的“应援团”，团内分工明晰，打手势、拍手、敲啦啦棒、喊标语，甚至打指令板都有专门的人员分配。在娱乐圈，是指粉丝为喜爱的名星进行一系列加油打气的行为。
热播美剧《请回答1997》就反映出，韩国娱乐圈1990年代早已有了成熟的应援体系。女主角作为追星女孩，对偶像进行了各种疯狂应援。
自2005年湖南卫视举行《超级女声》选秀节目开始，中国的偶像经济撕开帷幕。根据饭圈著名数据组织“SNH48-饺子榜”的统计，一档由腾讯制做的《创造营2020》选秀节目，前15名练习生的粉丝，通过买赞助商“奶票”的形式，给偶像投票的钱就超过了4874万元。
“相较之下，送主持人那点东西，真的不算什么。”林淼淼表示。
2019年6月，毛不易粉丝会公开“快乐大本营后台应援帐目明细”，共耗费了11680.38元。上海80后男生赵圆儿，2017年由于看《明日之子》选秀节目喜欢上了歌手毛不易，成为他的忠实粉丝。她告诉北方假期记者，毛不易出道至今共上了“快本”舞台8次，除了去年因疫情无听众录制的一期没有应援以外，粉丝会基本每一次都送了礼。
“我们甚至给何老师（何炅）送过和田玉胸针。”赵圆儿甚感骄傲。在送礼这件事上，如今各家粉丝会比的早已不是谁送的贵，而是谁送的有品味。各家站子，把每一次的送礼细节弄成精致的长图，当成“战报”在微博上公示。
明星的“粉丝站子”，就是微博上常见的“明星吧”“明星粉丝会”等。站子可以说是粉丝的管理层，有一定的话语权，负责每年各种集资应援活动。
没钱不要追星，没时间也不要追星
多位粉丝向南方假期记者介绍，一般来说，出道8年以上的演员起码会有3个被微博蓝V认证的粉丝站子，涵盖不同领域的应援，有的专注数据统计，有的专注评论净化，有的专注线下跟拍，互相配合。
每个站子最初由三四个大粉组成。要成为大粉，基本靠产出说话，“前线出图，后期修图，文案了得，视频剪辑好，能不断持续产出。”小樊告诉北方假期记者，“最重要还得有一定经济实力或人脉。”
小樊是一位在上海的研究生，大学时期成为一位顶尖流量名星的粉丝站子成员。他表示，所有粉丝站子最初资金基本全凭大粉“用爱发电”，自行倒贴。
大部分应援活动也都是粉丝行为，很少和演员团队沟通。“起码得做个五年，有点成绩了，可能经纪人团队关注到，会来构建联系。联系也大多是告知我们每场活动的时间地点，好让站子更有组织地做好准备。”明星的心态也不一样，有的欢迎应援，也有抗拒的。
没钱不要追星，没时间也不要追星，基本成了粉圈共识。
小樊所在的站子创立于2014年，主攻线下应援，基本每一场活动，核心成员就会到现场，自掏腰包给所有到场粉丝免费派送灯牌、横幅等应援物。他表示，站子至今没有赢利，“只出不进”。
当然，也有挣钱的站子。随着应援文化的不断“出圈”和壮大，饭圈也有自己的一套生财之道。
为了“贴补家用”，有更好的经济实力追星，不少站子会举行活动来吸引粉丝集资。有的将线下跟拍偶像的相片弄成彩页或录影带，有的依据偶像q版形象制做公仔、手机壳、钥匙扣等周边，吸引粉丝购买。
小樊表示，集资后买物品，站子高层可以向店家要折扣、收提成，出周边也可以赚不少价差。“但这都是你情我愿，很多粉丝是愿意的。毕竟站子运营也须要钱。”在大部分粉丝眼里，这些都只是站子补助高昂追星费用的一个途径罢了。
早些年以前出现后援团帐目不清、中饱私囊的情况。在名星贴吧公告中见到，2015年日本名星权志龙的粉丝官博就曾表示，因为站子高层做假账，有85万元的资金缺口。但最终这个钱有没有追回来，权志龙的粉丝几乎闭口不谈。一位权志龙新粉向南方假期记者解释：“据闻当时也没有报案把钱要回来，如果闹大了会影响男神风评，也会影响新粉入坑。”
为了提升透明度，增强新粉信心，近年来各家后援会开始构建和建立更细致的管理体系。站子的核心成员都是经过选拔并不断轮替更新的，有一定的考评标准，也接受修容的监督。所有的应援活动在完成后也有详尽的帐目公示。
在饭圈看来，为名星花钱是最基本的门槛。要想构建起站子的权威，或成为粉丝大V，更看重的是有没有真的尽心力。
比如，每天在线4小时以上，一旦出现名星动态必须第一时间晓得，第一时间控评。“我们都是手机放床垫边，半夜一个电话打来就进行反黑控评或通宵打榜的。”小樊称，现在各大平台也都设置好多打榜投票活动，得票多的名星可获得额外爆光资源。这就是考验站子实力的时侯，“如果名星最终没入选，我们会被修容骂”。
线下活动大粉也得出席，“一个月20个活动，起码得追10个以上吧。能追得出来的都是真爱了”。
财经画家吴晓波曾在2015年剖析“鹿晗现象”时表示，以往的“明星—媒体—大众”传播模式，已经被互联网时代的“明星—粉丝—大众和媒体”模式代替。话语权正从媒体转移到粉丝手中。
当粉丝率先通过应援、做数据的方法，造出了足够大的流量，可以反过来影响大众和媒体。“哥哥是我捧红的”“孩子是我养大的”，粉丝一路见证自己偶像的成长，这样的“养成系”追星正在成为风潮。
中间商赚价差
也有一些机构，就是冲着赚粉丝的钱而至。
2020年11月16日，演员金晨录制《快乐大本营》。金晨全省后援会进行了对当日工作人员的下午茶应援，并晒出了汇款记录和支票，80份下午茶耗费8500元，包括果汁、咖啡、面包等。但据网友在订餐平台饿了么上估算，同款产品售价不超过3000元。
2020年12月23日，话题“快乐大本营食物应援，合作店家”登上热搜。有粉丝爆料，在订购《快乐大本营》的应援食物时，需要通过“快乐粉丝会”，价格高昂。
金晨粉丝会订购的套餐来自“叁食沙漏”，该机构的官博简介就是“承办各类粉丝湖南卫视后台食物应援”。
叁食沙漏负责人雍钰玢告诉北方假期记者，金晨粉丝会的下午茶应援是由其常年顾客“快乐粉丝会”订的，她仅收了4500元，网传的8500元收据和支票并非来自叁食机构。
针对价位昂贵的问题，她解释，网友统计的品种与实际套餐品种有误差，店内产品均明码标价，除乳品外，包含了少量人工、运费等服务费。针对须要指定送餐、摆台、拍照等额外服务，合理加收人工费。
雍钰玢表示，为粉丝后援会做下午茶应援的并非仅她们一家。叁食沙漏咖啡店创立于2016年，直到2019年才开始有粉丝后援会找上门来做下午茶定制。2020年，叁食沙漏在湖南电视台广电大楼旁开办了第三家门店，于是有了“快乐粉丝会”这一顾客。“有生意找上门肯定会接，商家没有理由拒绝合理合法的业务。但我如今却因谣言遭到了网络暴力。”
“快乐粉丝会”的官方介绍是，服务于粉丝组织与粉丝，提供爱豆周边、签名、门票、星踪饭拍等福利。其微信公众号的介绍是快乐大本营惟一指定公益合作伙伴、芒果V基金粉丝公益独家合作方。
企查查显示，快乐粉丝会隶属于北京互联通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该公司创立于2015年。大股东为闵君华，二股东为张亚雄。张亚雄旗下关联五家公司，包括一家已注销的湖南广和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张亚雄曾兼任监事。而该公司的投资方之一为湖南广电集团的孙公司湖南新广宏天手机电视有限责任公司。南方假期记者曾致电快乐粉丝会，电话无人接听。
为什么粉丝后援会要与“快乐粉丝会”合作？雍钰玢表示，这也不是强制性的。由于广电大楼非工作人员不得步入，要想送餐到节目组手上，必须得认识人。有的后援会原本就认识电视台或节目组的人，自然可以自行外卖。但有的后援会不认识，或懒于操作，找“快乐粉丝会”合作是最方便的方式。
自送礼应援风波上热搜后，各家粉丝后援会都删除了给《快乐大本营》等综艺节目应援的相关信息。一位接近湖南电视台的大粉告诉北方假期记者，一来后援会怕惹祸上身，害怕自家偶像被拉下来趟浑水；二来后援会本身也存在一些暗箱操作，与节目组存在利益关系。
多位粉丝透露，大粉除了要有钱，还得有人脉。在饭圈，筹钱不难，难的是怎样无缝对接名星的各种重要活动，并拿下可入场的应援通行证。这些都得靠站子、大粉，通过日常维护去和活动负责人对接。“不然你就是送礼，也送不进去。”
微博显示，叁食沙漏认证公司为湖南丰餐玉食餐饮有限公司。企查查显示，该公司大股东为雍珏玢，名下关联企业4家，包含墨行文化。墨行文化以前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为杜少轩，他兼任过湖南有线集团的市场部副总经理，湖南有线集团为湖南广电集团的孙公司。
雍钰玢解释，杜少轩是她多年好友，在墨行文化兼任法定代表人仅5个月。任职期间，杜少轩已离开湖南广电。
圈地自萌
近年来，为了给偶像构建正向口碑，各家粉丝对公益应援兴趣浓烈。
陈林去年30岁，家住广州，从事新媒体工作。她也是国外某男歌手的大粉，微博上有近2万粉丝。年初，有一家服务机构主动私信她，可以提供以名星名义为山区儿子捐款助学的公益活动，从提供书本到配送、受助人员的感谢信，甚至媒体跟踪报导，全程包办，收取3000-5000元不等的劳务费。
陈林表示，这类机构有很多高大上的，宣称可以对接中国扶贫基金会、世界自然基金会等公益组织，还能互赠证书以助粉丝会自证和宣传。
“这类公司优劣都很明显。”陈林称，好处是便捷快捷，应援会假如就为了名星“战绩”，付个钱就行；坏处是较难跟踪查证，做公益的本质没有被彰显。
“偶像的风评（即社会评价）不好”，是粉丝最害怕的事。这也使越来越多粉丝愿意亲力亲为去做公益项目。2020年年初，不少流量名星甚至组建了专门负责公益应援的粉丝站。像比拼生日应援，谁家送礼最有品味一样，谁家的公益项目更创新、更有特色、更被社会肯定，也成为饭圈一个新的“兵家必争之地”。
面对年底突如其来的这场“送礼热搜”，粉丝们都很无奈。多位粉丝表示，近年来饭圈“污名化”严重。
“我们仍然在指出，集资量力而行。”小樊表示，除了非常有钱的粉丝，更多时侯，大粉是鼓励普通粉丝省下一杯咖啡的费用，换取给“小孩”更多的应援，让你们在追星的路上也有更健康的生活，向偶像看齐。“如果谁家是恶意煽动集资的，是会被其他家粉丝群嘲的。”
在网路上，用香蕉的表情符号取代“集资”，用各种字母简写取代圈内“行话”，为的就是让了解饭圈规则的人自愿加入。
在大多数粉丝眼里，追星花钱不是投资行为，而是一场圈地自萌、自娱自乐的消费行为——有钱的花得多，没钱的花得少，不图哪些，买个快乐。到什么时候不再花钱？可能等不再爱的时侯吧。
（应受访者要求，林淼淼、赵圆儿、小樊、陈林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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