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专题报导ELLEMEN睿士
在“人人皆网红”的流量时代,每天都有足够多超常速度的造富传奇被生产下来。我们习惯于关注成功者,热议她们不断翻涌的财富数字,却未能发现隐藏其后、为“红皇后定理”所主宰的残酷现实——“在这个国度里,你必须不停奔跑,能够留在原地。”
最后,这是《ELLMEN睿士》“新浪潮”系列的首篇专题报导,我们站在时代桥头,关注弄潮者。
——编者按
2020年6月初,通过“初恋脸”女主角在抖音41天吸粉360万后,竖屏情感短剧《遇见她》团队决定罢免女主角,顺道把剧名改成了《再见她》。
新剧第一集,隐型富二代男主角方羽意外破产,“初恋脸”女友不告而别,辅助“屌丝逆袭”的新女主角博涵出现。更新当日,播放量从之前的日均5000万跌至300万,帐号后台涌进四五万条粉丝私信,有人声称要给新戏寄刀片,还有人集中火力功击男主角“变心人渣”“癞蛤蟆吃天鹅肉”。
《再见她》发布到第五集,粉丝流失9万。
短剧主创人之一的冯光辉形容自己和团队“像被骂了多年的容嬷嬷”。回到家也不得安宁,他7岁的儿子会追在身旁问:父亲,之前的妹妹呢?年近七十的父亲也跟随絮叨:人怎样说换就换?为安抚粉丝情绪、稳定播放数据,冯光辉和合伙人演峰商量后,五天没敢植入广告,直接损失近百万。
“必须换人。”坐在办公室的茶座前,冯光辉提壶注水一气呵成,对丧失的收入和粉丝并未表现出惊讶。这种损失在他看来不足为道——《遇见她》粉丝量没到300万前,冯光辉拒绝了抖音官方派单平台“星图”推来的二十多条广告。营运《遇见她》同期,主创团队还制做了性别转换版的《遇见他》,20集吸粉50万,单日最高播放量1400万。但一周后,冯光辉和团队判定转化率偏低,果断取缔了帐号。
“池子满了,不用做了,一定要找新赛道。”冯光辉的标准非常明晰——如果剧集首发不能获得600万以上播放量,一口气“炸”出30W+粉丝,那就几乎不可能成为“流量新品”,挤进一个新细分赛道的腹部阵营;其实,在满布竞争者的旧赛道,比如《遇见他》锚定的“情感+巧遇+男性视角”的剧情短视频,这个阀值则要提高到100W+。
有两年微博红人运作经验、精通流量下降的冯光辉清楚晓得,只有成为脚部的那20%,才可能活出来、赚到钱。更甚或他2019年底决定从微博转战抖音,还怀揣着比“挣广告费”更宏大的商业野心。
作为WeMedia新媒体集队旗下MCN机构聚火科技和丰光文化的主理人,冯光辉在入局最初,就和集团监事长李岩敲定了未来路径:用短视频构建网红“吸粉”,再通过红人IP将抖音、快手等公域平台抓取的用户导出私域流量池,最终通过电商或直播卖货变现,而这,也意味着更大基数和更高含量的流量需求。
“初恋脸”女孩是冯光辉和搭档演峰耗费三个月,从一百多位女艺人中挑下来的天然脸,整体知性偏邻家小姐,清爽帅气,容易获取全年纪段用户追捧,她的使命是实现帐号从0到1的原始粉丝积累;接档的“御姐”博涵,性感潮流,对30至40岁的女性更具吸引力,将进一步提纯粉丝,有指向性地继续“拉新”。
其实最根本的缘由是——“说白了,第一个女主卖货,单品大约只能卖30块钱,但博涵就可能卖到200块。”点开手机上的抖音界面,冯光辉有些得意地向我们展示新近突破600万的粉丝量,“很显著,我们粉丝的层次上升了,很多互联网公司大鳄都关注了,微博的CEO也总转发我们的视频。”
潮流亮丽的博涵上线后,不少女性友人私信冯光辉,索要男孩的更多私人生活照。
曾凭两百多个陌陌公众号组成的矩阵,三年登录新三板的WeMedia集团,在2019年开始全面布局短视频。“整个集团在视频上同时起了6条线。”冯光辉是此次变革的主导人之一,他目前聚焦的抖音平台,正是集团瞄准的战略要地,一个巨大的公域流量池。
据官方数据显示,截止2020年初,抖音日活已超4亿,环比下降1.5亿人次。而受疫情剌激带动、数据急剧飙升的“前社交霸主”微博,最新公布的日活用户数为2.41亿。
这是一场规模庞大的流量迁徙,冯光辉这些逐浪而走的MCN机构营运人,只是时代当下截面上的微小个体。克劳锐在去年5月发布的一份蓝皮书中统计:2019年中国MCN机构数目突破20000+,较2018年降低近4倍,远超2015~2018年机构总数。而2020年,MCN的内容战略重点已从图文“飞跃”至短视频,其主要产值方向从广告转向电商,布局比列高达46%,其中40.2%的机构涉足电商直播业务。
数以万计、规模不一的参与者正在新世界的彼岸凝聚,而她们还未踏足的水面,早被密密妈妈的船舰挤成了一片里海。但无人乐意胆怯,她们深信,只要能先于众人抢滩登录,才能在那片鹈鹕沃土重夺一席之地。
新世界的新蓝图在探求者眼前恣意描画着,而另一端,旧世界的瓮城正在迅速倒塌。新拍戏CMO马睿告诉我们,曾站在财富金字塔下端的演员,开始丧失安全感。
马睿曾是四川电视台主持人,也是“双微”流量时代的娱乐圈“舆论顶流”——“关爱八卦成长商会”会长。他讲求娱乐圈运作规则,也和众多演员维持着良好关系。
“前几年这个行业来钱过分快。”刚结束几场打擂大会,马睿说起话来还是很有活力:“一个人的赢利就撑起一家A股上市公司,那个行业能跟它比?”
马睿追忆自己刚工作的第五年,那时他还是河南台的“小透明”主持人,四川广元市的某女装品牌通过中间人找到他,邀他当代言人。马睿应下后,只需去到南阳参加一场品牌发布会,之后拍几张代言照,并同意把这种相片贴满这个地级市及其周边城区的地下超市。
“我一个二十一线演员,就这点事,一年20万!”马睿一拊掌,提升音量:“我有啥付出?我就去了三天不到。”
马睿时常会和现今的演员同事说起这段经历,笑称“你们是没看过我当初的声势”——八年前那场发布会,来看热闹的津市居民站满了一座小型商业广场。在接下代言的一年时间里,马睿每到南阳,就有几波人举着他的相片、打着写了他名子的条幅到高铁站接机。
“我那时就是权志龙!”马睿面带显摆,在空中使劲挥了挥手臂。但如今,“常德权志龙”的故事再难再现。“能给你20万的人越来越少,生意难做,你们兜里都没钱。”马睿之前悉心安排了一场演员直播,“一万块钱的坑位费,(店家)还要和你掰扯许久。”
马睿认为,演员过去只需一右手脚能够在行业里生存,但在明天,要弄成“三头六臂”才能活得更好。
流入行业的炒家变少,之前除腹部名星外,剩下80%的演员还有赚钱的机会,但如今,“三线往下走就赚不到钱了。”更让圈子里的人感到不安的是,不断崛起的社交媒体平台:B站、小红书、抖音、快手……正加速消解着曾为演艺偶像和知识分子掌握的中心话语权,拥有巨大流量的民间KOL站在了时代潮头。
传统生态链条上挛缩的其他单元,也同样直面着新浪潮的冲击。一位MCN机构负责人向我表示,同行们如今急聘短视频创作者时,具有专业影视摄影和剪辑背景的求职者简历“看都看不过来”,而职业艺人接演快手、抖音短剧,也渐渐成为常态,“工资三天800,最贵的也就1200。都很专业,你钱给到,她们哪些都听你的。”
一些只活跃在大小银幕和娱乐版头条的演艺名星,也已低下高仰的颅骨。名主持李湘在2019年就亮相直播,成为收割淘内直播流量的首批演员;去年5月,艺人刘涛加盟阿里,任聚划算官方优选官;男星陈赫则牵手抖音,摇身一变带货“大V”……若干影视公司也发力MCN业务;6月,壹心娱乐名星经纪人杨天真低调宣布,将变革直播经纪。
旋即跳上这艘名为“转型”的诺亚方舟,是否就意味着成功逃生,结局还未有定论。据21TechTech7月报导,拥有1743万微博粉丝、1915.2万抖音粉丝的小南京,直播带货一款黄酒,昨晚仅售二十余单,隔日退回16单。
女名星叶一茜也上演了一场“直播带货相撞”,她的天猫直播间在线观看人数近90万,但植入推广的某款茶壶,总价两百多元,只卖出不到10单。茶壶品牌负责人在专访中表态:请名星直播,简直就是被盗窃。
这些水土不服也发生在其他“逃生者”身上。“我们找过那个传统的编导,但发觉很难用。”拥有一个700万抖音粉丝矩阵的MCN机构营运人晴矢,向我抒发了他对急聘专业影视人才的疑虑,“他们不了解用户,也根本接受不了短视频的思维,就非要把故事讲得很清楚,起承转合一个不落。”
另一位短视频创业者的评价更不留情:“很多编导太艺术,她们都有个编剧梦,认为自己最差也该拍个网路大影片。短视频是她们蔑视链中最低的那环。”
微顿几秒,这个曾和几位专业编导合作过的创业者讥笑道:“但实际上,中国影片每年投资大几百亿,收视才600多亿,影片市场就是个很白痴的市场,这帮人居然认为影片很牛?”
未来学家凯文·凯利在2016年的畅销专著《必然》中,提及了两个反向变化的重要参数:一个是不断上涨的实体商品价钱,另一个是不断下降的个人注意力价值。
“流量=用户时间=注意力”是冯光辉心中的价值恒方程。“用户在哪你在哪。曾经用户在报纸,你就去报纸;用户去微博,你就去微博。现今所有人都往抖音涌,你要往网大扎,你就输。”冯光辉是流量的忠实拥趸,在他看来,流量才是这个时代指向财富大街的金字路标,“你远离它了,就远离所有,离钱离人越来越远。”
流量的造富效率无疑是惊人的,马睿正是这一趋势的获益者——2014年,他主持的娱乐节目《小马热话题》因尺度缘由被电视台撤下,他和朋友只好将节目放在网上,顺手注册了“关爱八卦成长商会”的公众号,马睿的脸P上一顶绿军帽,就是栏目头像。
那一年,微博在秒拍砸下重金,优酷加码PGC内容培植;当初年底,陌陌用户数目环比下降41%,至5亿人;公众号总量超580万,日均下降数为1.5万个。意外踩上短视频和陌陌公众号的风口,主打爆光娱乐圈黑幕的“关八”爆火,“绿帽会长”马睿在短短三个月内就积累了几十万粉丝。
很快,来自优酷的闭门会约请递到了马睿面前,他和合伙人揣着山东台的名片一路北上,与十来个当时颇具声名的视频创作者在上海碰头,看到了时任优酷总裁的魏明、PGC业务负责人卢梵溪、《罗辑思维》主理人罗振宇,还有古永锵——“这种成功学刊物上能够看见的人,在给我们开会,牛大了!”
那晚回到饭店,从不吸烟的马睿向合伙人要了人生第一支烟,之后,彻夜未眠,他把那天标记为自己的创业起点。
回到南京后,马睿果断从电视台离职,与合伙人联合成立了火钳刘明文化传媒公司;次年,公司获得1500万人民币投资,市值破亿。
相较马睿,抖音玩家周奇的流量积累要更为迅速。在做了近4年新媒体营运后,周奇2018年开始短视频自主创业。他从零开始试水抖音,第三个月就实现了单月超百万的粉丝下降。
“你看,1月份的DAU是3000万,4月份7000万,6月份就1.5个亿了!”采访中,周奇给我发来一张题为“风靡2018的抖音效应”的折线图——自2018年1月,那条贴着水平座标延展的DAU(日活跃用户数目)线开始呈高速攀升趋势。
周奇描述着变化的数字,语调兴奋:“那时上亿用户想消费短视频内容,但你们都认为抖音low,用户都是95后小女孩,没头脑。并且你想,上亿的用户如何可能都low?这就是三环内人的偏见!”
趁同行们还未见到新平台蕴涵的巨大潜力,尝到流量甜头的周奇暗自将大半精力转向抖音,很快摸索出一套涨粉流程,进而构建了六百余个不同粉丝量级的抖音帐号,开始通过帐号交易变现。
“2018年行价三毛钱一个粉丝,但我们卖三分钱,是他人的10倍。”
“必需要提升附加值!我就不光卖粉丝,还卖怎样涨粉的这套技术。”
“有个教育公司买了我一堆号,500万粉丝,卖了差不多100万块。”
……
周奇向我坦率着自己的致富轨迹,“卖号”让他实现了指数级收入下降,更让他摇身一变,成为几个知识付费平台上“身价千万”的超级流量导师。
从微博时代一路走来的冯光辉,对这样的流量增长却未表现出丝毫错愕。“抖音和快手用短视频一起加速了流量的爆发。”拿起茶桌上的手机晃了晃,冯光辉接着道:“农村的种粮大叔,你让他打开微博、公众号看一篇文章,这是不可能的,但让他打开抖音和快手看视频,这是可能的;小同学不认识字,但视频他也能读懂。影像比文字接受门槛更低,收纳用户更多,所以它发展的速率更快。”
而流量爆发至今,惠泽的也除了是冲在浪潮第一线的创业者们。实际上,只要身在一个正确的流量池里,“人人皆网红”这一当下公认的成功金规就有可能奏效。“举个不恰当的反例,”冯光辉伸开双手,作势弹指,“哪怕你喜欢抠耳朵、弹掉嘬一口,只要嘬得好,都能找到喜欢你的那部分人。”
去年23岁的周小楠靠“能吃”,找到了喜欢自己的60万抖音粉丝。她在七八岁时就拥有正常成年人的食欲;长大一点,一顿早餐能吞掉一整个炖锅的炒饭,中学同事不能理解周小楠的饭量,指责她:你是猪吗,吃那么多?
成年后,周小楠的食量愈发可观。她大三去事业单位实习,晚餐在饭堂刚吃那顿饭,单位的姐姐们就围上来:小女孩怎样吃这么多?周小楠觉得挺尴尬,只好尽量少吃。实习六个月,她饿掉十斤肉,体重跌到79斤。
变化源于2016年,受韩国吃播博主启发,周小楠把自己喝水的实录视频发上美拍,渐渐有了五六万关注者。2019年结业季,一个北京的MCN公司向她发出邀约,她成了抖音小吃博主“大胃小楠”。
“淘宝直播今年干了2000亿,抖音、快手大约500亿,这是公开数据。去年开始,我认为抖音、快手有希望弄成万亿级电商平台。”北京中关村的一家众创空间里,卢旭成眼神真诚、语气坚定地向我描画着“短视频+直播”电商的未来。
去年6月之前,卢旭成还是上市公司“创业黑马”的首席内容官,而如今,他是新创项目“蓝鲨有货”的主理人,为源源不断入局“短视频+直播带货”的从业者们提供信息服务。
有十余年风投媒体工作经验,卢旭成对商业环境保持着敏锐知觉,他发觉流量快速迁移至抖音、快手后,几乎所有小型互联网公司都在强化短视频业务;至于异军凸出的直播,“它对整个社会变化的推进,可能出乎我想像!”
在决定“all-in直播”之前,卢旭成采访了近三十个商业项目,其中包括上市公司天猫、蘑菇街,也有教育、文玩和首饰等垂直领域的新创电商。在明天,总价九块九的网课,能顿时打通首都南京到四川小村的信息阻隔;只能在玉器市场售卖的非标品文玩,通过直播电商一年能达成数百亿的交易额。
冯光辉及其背后的WeMedia集团,看中的也正是这个亟需再度解放的消费市场。
“我们整个集团仍然有个梦,就想最后做个消费品,要有一个品牌让你们可以始终复购,之后就能做好多衍生品,如同现今最火的元气森林饮料。”拽了拽头上垒球帽的前檐,冯光辉的脸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之前始终没想过这件事。我草根出身,自己玩流量接广告,三四个人,每晚十几二十万净收益就很开心,是监事长李岩磨了一年,才劝服了我。”
“最终俘获你的是哪些?”我好奇道。
“天花板的问题。做流量广告,你是一对十(广告商)、一对百、一对千,哪怕你能做到两个亿的收益,也就到头了。但做电商,你是一对几个亿(消费者),可能性会无限大。”
冯光辉从2015年开始精耕微博,主攻段子手内容,曾塑造出千万级粉丝量的IP小号,是名副虽然的“流量下降黑客”。
2019年,冯光辉开始思索“转道卖货”的可能性,而流量爆发的抖音、快手,又彻底打消了他“短视频昙花一现”的疑虑。当初年中,他和合伙人演峰决定入局抖音,切进短视频社交媒体电商市场。
但想要从流量世界中不断滤得商机,并非易事,哪怕你早就站在时代潮头。对马睿来说,故事正是这么。
2017年6月8日,拥有近六百万订阅用户的“关八”公众号被官方封禁。马睿当初燃起那根烟后照耀的美丽世界,并未长久停驻,他的创业成绩“一夜归零”。
休整三个月后,马睿和合伙人不得不返回原点,推出新的短视频IP“会火”,重新杀入战场,但“新平台上去得太快了,平台的策略、算法、考量标准哪些都在变,用户也在变,流量也在转变”。
2018年,因发展理念差别,马睿退出“会火”,一年后,加入以视频业务和影视创作人社区起家的新拍戏。
“2014年到2020年,是中国MCN和PGC发展的6年。我们是第一批MCN机构,陌陌闭门会、微博闭门会、优酷闭门会……一路出席着过来的。”两年后,坐在新拍戏的大会室里,马睿聊到最初那场优酷闭门会:“当时会上的飞碟说、何仙姑、贝壳视频刘飞……那么多人,如今有的‘苟延残喘’,有的还不错,还有的改行了。”
因此起彼伏的浪潮裹挟前行,马睿渐渐发现,流量世界里变幻诡谲的运行通则,虽然很难为个人所掌握,但辛运的是,属于他的游戏还未结束——深耕短视频领域多年,新拍戏也拥有自己的MCN机构,培植了董新尧等一众网红。明年三月,统管这一部份业务的马睿,开始搭建电商直播团队,还拉来自己传媒学院播音系的师兄师姐尝试红人直播。
“在社交媒体上做电商,基于的是算法下的流量逻辑,新拍戏过去孵化红人也是这个逻辑。我们很晓得如何把红人的流量弄上去,如今只不过加了一个卖货而已。这个产业很大,特别大,我们还有机会!”马睿笃定道。
在推出新品《遇见她》之前,流量玩家冯光辉虽然不止一次崩溃过。去冬,他满腔野心,和合伙人演峰约好要颠覆抖音既有内容法则,靠自主创意一鸣惊人。团队悉心制做了“包袱”满满的职场微喜剧,发布后却毫无水花。
其余冯光辉觉得的“特优质内容”,上线后也石沉大海。遭受磨难的他一度愤怒到给抖音客服频频留言:给个理由!凭哪些?客服多是隔天才回复,说的车轱辘话:建议制做更优质的内容。冯光辉不忿:“什么是更优质的内容?”客服那也没有答案。
“完全不晓得为何,摸不着脑子。”堵着气的冯光辉接着发觉,自己流量也玩不转了。与微博、微信的订阅式逻辑不一样,推荐流优先订阅流的抖音在“去中心化”上做得更彻底,不同粉丝量级的创作者更多时侯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我1000万粉,可能只有30万播放量,系统判断不够活跃,上不了推荐流,最终就定格在30万播放量;1万粉丝,有500人看了,双击、评论和完播率达到标准,直接给你进到5000人的池子,接着5万、50万、500万、5000万,你的播放量大我100倍,这是有可能的。”冯光辉剖析道。
有探进更大流量池的捷径吗?“没有,纯凭觉得。”冯光辉摆摆手,他和演峰早就舍弃去研究所谓的平台规则,将其合称为“玄学”。
冯光辉团队制做的《遇见她》在抖音上频遭剽窃,却无法维权。一个粗糙的复制版也能拥有10万以上双击数。
作为新零售“人堆场”基础逻辑里重要的一端,算法各异的平台组成了知性迥异的多维图式,极少有人能自在游走其中,哪怕是曾制造过无数成功案例的“前浪们”。
马睿率领的新拍戏短视频MCN机构,早已发展四年,拥有超二十个垂类短视频内容品牌,签约了一百五十多位红人创作者,但仍然没有显著提升培植成功率的密法。
“孵化100个帐号,可能90个都出不来,赶上运气好,可能十进二、十进三,运气不好就十进一,就这样一个比列,我们跟行业没差太远。”马睿直言,如今孵化“爆款”的难度还在不断提高,“你不是在和人对抗,是在跟算法对抗。它不像我曾经在电视台,你去搞定台长、总编室就行;明天你搞定张一鸣也没用!”
算法划分的最优标准不断迭代,“只能无限接近,但未能抵达”。虽然这么,大多数入局者还是深信:算法、流量和内容创作之间,存有能为人探究的隐秘捷径。
小吃博主周小楠签约MCN公司后,被要求每晚写晚报总结“涨粉”经验,她每月薪资3000块,缺一次扣50块。晚报有字数要求,写太少会被教训“态度不行”,晚报以后还有周报,公司每周会议还须要另做陈词总结。
周小楠觉得自己一年里写完了“人生所有的小文章”,但实际上,她积累了60万粉丝,到最后也没弄明白流量和内容间的关系:“可能就运气比较好?莫名其妙给到(粉丝的)点了。”
这片浓密的疑团,也仍然映照在中国背部网红培植机构——如涵控股身上。2019年,通过旗下淘系红人带来的巨大现金流,如涵成功登录日本纳斯达克,站稳了中国网红电商产业链腹部位置。但随后,资本市场提出的“第二个张大奕在哪?”就成了它仍然解不出的问卷。
“我们前期尝试了十分多的红人孵化,发觉红人能够成长为颈部,还是比较看中天时地利人和,而人本身在孵化过程中是最不稳定的。”NickyWang在2018年春接手如涵红人孵化业务,任营运经理,面对近些年不断崛起的多样性平台,他和团队早已将战线从微博和天猫拉长至B站、小红书、抖音,并一再提升签约红人的标准,启用数据测试甄别候选者的潜力。
“大众觉得网红都是通过逼格或一个短视频就爆火,之后收入就过千万过亿。”NickyWang并不认同这样的想法:“其实网红是一个职业,有些人是上天垂青,但在这个职业上你最后能怎样样,第一取决于自身能力、你以后的努力;第二可能更多是时间问题。”
为了在趋向白热化的流量战争中获得立锥之地,公司为体型娇小的周小楠定下了“大胃王”标签,每次吃播,都要把食物摆满一整桌,在视觉上产生反差,“让人看了会认为,天啊,她能吃这么多东西!”
但拥有“大胃王”标签的小吃博主不在少数,为降低记忆点,周小楠每次出镜都要穿着同一件绒面下摆红条纹衫,在广州四十多度的暑日也不例外。
“我是个女宝宝,肯定想出镜穿得漂漂亮亮的,舒服一点,但没办法,公司就要求你穿这个。”吃饭弄成猎奇式的视觉飨宴,周小楠再度倍感了难堪,小吃带来的快乐消失了,而穿校服的自由,她也同时丧失了。
周小楠总能在网友留言里见到对她“催吐”的猜想和挖苦。成为小吃博主四年,她的“玻璃心”炼成了“不锈钢心”。
这场战争的残酷性,还远不止于此。明年3月,晴矢决定全面停止剧情短视频的制做,从入局这一赛道到决定撤出,他只用了8个月的时间,“不到一年,(我)亏掉了500万。”
作为陌陌公众号领域的连续创业者,2019年上半年,正苦于广告净利萎缩的晴矢,碰巧窥得短视频领域的巨大商机,于是果断卖掉拥有800余万粉丝的公众号矩阵,带着套现的四百多万资金跳转抖音。
“我们最火的(视频)近200万双击,全网播放应当超过一个亿,直接把粉丝干到了100多万。”晴矢借助一个“男屌丝相亲反转”的热卖视频,两个月内实现了单号百万量级的粉丝积累,“但这个小号从来就没接到过广告。”说到这个,晴矢语带调侃,180余万的粉丝,多是“喜欢正能量”的中青年女性,而“这种用户画像是不太受广告主喜欢的。”
更严峻的问题也冒了下来——运营逻辑的错乱。“抖音的粉丝不值钱,不能用先前公众号那套流量思维,先搞内容吸流量。认为只要粉丝多,就一定会有广告过来。在抖音,你首先要决定用哪些方法变现,之后倒推你的变现渠道和创作内容。”
晴矢构建了近700万粉丝的抖音剧情号矩阵,但这却是抖音里商业转化率很低的帐号品类。他曾为植村秀的一款百元唇膏订制过“带货”视频,五六千万播放量、一百来万双击,享有30%佣金提成比列的晴矢团队,最后只领到了2万块。
剧情号只有成为绝对脑部,能够抢得相对富裕的盈利好间,但如今背部阵营的门槛是“单个帐号一千万以上的粉丝量。”
足额的流量早已成为当下电商业务运转的底层支撑,如涵电商商务负责人、资深职工陈亮很明白这一点。这也暗示着,与处于流量红利期的抖音不同,以流量下降平缓的天猫为商业变现客场的如涵,须要解决更为复杂的流量“内卷化”难题。
陈亮在2019年初开始着重实行天猫“轻店面”业务,“轻店”类似陌陌“小程序”,容许拥有流量的红人通过图文、视频等“种草”方式,直接给第三方店面导出流量、实现销售。
但2018年,天猫直播开始加码,喊出“打造100个月入过百万的主播”的标语,把大批流量向主播倾斜。直播步入发展快车道,很快成为天猫平台战略重点,对陈亮来说,新困局骤然出现:“直播对轻店一开始的招商是有冲击的,对店家来说,轻店是种带货的方法,而直播也是一种带货。”
如涵以网红为营运中心,并不擅长主动销售,遭逢直播蓝筹股挤压资源、流量后,陈亮只好竭力构建一支销售“铁军”,向外角逐新的店家合作机会。
“过去一年,我们没有借靠天猫联盟帮忙招商,基本都是自己去BD……上半年,我总共有十个左右的销售和BD,touch顾客总次数超四万个。”陈亮团队的新店家成交量半年下降了167%,虽不如淘内直播红人业绩亮眼,但他对如涵现有网红的商业潜力葆有信心——公司正大力培养旗下网红跨平台的内容制做能力,向公域流量平台渗透,这也许能带来新的商机。
左起:红人彭特务、梁一口和77akikii,她们都是如涵控股旗下的美妆博主,其中脸部红人彭特务在B站、微博和小红书共拥有近450万粉丝。(如涵供图)
在卢旭成看来,这场游戏却没这么简单,最大的对手常常不是你看见的那种。“你要懂得平台挣钱的逻辑。”在我们攀谈的近两个小时里,卢旭成反复指出这一点。
“你回头看阿里,它虽然是广告公司,赚广告钱。所有天猫店家最后还是要投放获客,不然做不了生意。薇娅、李佳琦这些如今卖全品类(直播)的,你别弄错了,认为平台永远无条件给你导流,不是!平台不可能永远让你赚这么多钱。”至于新的公域流量平台,推了推下降的墨镜,卢旭成说起近日抢占抖音热榜的直播“大V”罗永浩:“据我了解,他拿一个品牌的坑位费,就十分主动分出一半去抖音投放。”
制订游戏规则和算法逻辑的互联网平台,凌驾于所有玩家之上。而存在于平台和玩家之间的,是以利益为核心的博弈关系。
去年3月,快手向平台创作者发布通知,严格限制未经官方平台承接的非合规商业内容,并对影响范围较大的部份用户“连麦PK卖货”行为进行规范。4月,快手封禁拥有近4000万粉丝的颈部主播辛巴,而这个“90后”网红在2019年直播带货的成绩是133亿。
“永远别忘了你是靠平台的。”卢旭成总结道。
近三年来,抖音平台的风控正在不断强化,为有效严打黑产和灰产,存在隐患的帐号交易已被官方明令限制。抖音号交易市场逐步萎缩,周奇决定退出,开始寻求下一个雄鹿机会。
“我新开始创业两周,还没作出哪些成绩。”约访周奇并不容易,他一再延后受访时间,谈及未来规划,更是语焉不详、态度神秘。
这是周奇的创业习惯,初入抖音时,他就有了一套严格的保密举措——跟每个职工签保密合同;在办公室安装多个监控;不接受任何一个同行从业者的笔试申请;也不在个人社交媒体发布相关信息,“就非常害怕他人跟我学了,去跟我抢钱。”我们惟一能确定的是,他早已满腔士气地加入了新一轮流量浪潮的追逐,“我正在做视频号,但具体在做哪些,还不能对外去讲。”
并非所有逐浪者,都能保持周奇这样激昂的心态。第二次访谈时,冯光辉承认,舍弃“初恋脸”还另有诱因,“(故事)真讲不下去了!”用户正在显得聪明,能被剌激到的阀值也不断拉高。刚开始,男女主角对上目光粉丝才能高潮,接着就要携手、吵架、出轨,“如果大胆一点就拍离婚,之后再结婚,接着还有啥?能够有啥!”
为迸发创作灵感,冯光辉把办公室从头到脚全刷成白色,剧情难产时,就熄灯上锁,自己一人闷在黑漆漆的卧室里冥思苦想,“脑袋快崩掉”时,下来透口气,接着再闷回家。
熬人,才是冯光辉认同的、短视频和直播行业为数不多的门槛之一。
“我自己有觉得,26岁那会儿,我跟人说话是支着脖子的,头发这儿是撑上去的、亮亮的。”把整个身子伸进会客室厚实的椅子里,冯光辉揉住眼眉,声音渐低:“现在它是塌出来的,背部也是。”
冯光辉的办公桌上摆着本罗永浩的《创业在路上》,他是这个“理想主义”连续创业者的“忠粉”。
二十多岁时,冯光辉是拉卡拉公司的电话客服,月薪资勉强四位数;六年后,他是上海新媒体创业圈里的“老手”,收入实现千倍下降,给儿子送生日礼物,一出手就是数百万的军队大院家属房。
而这样的蝶变,须要付出更多代价——追逐流量这种年,交行卡的余额越来越多,能让冯光辉倍感激动的东西却越来越少。“我吃也不吃好的,穿也不穿好的,好鞋也都是同学送的。”冯光辉反手摘下身上印着Gucci标志的垒球帽,朝我一兜:“帽子45块,天猫货,你看线也扯开了,我这都不挑。”
曾经的这些爱好:酒、文玩和车,在冯光辉明天看来寡然无味,惟一能剌激到他的,“只有听到一个短视频,哪怕是别的号发的,‘我X,一夜里就两三百万双击’!”
生活被工作吞掉了,一周三天,不仅周末陪母亲三天,冯光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抖音。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几乎是在慢性自缢,但却不能停出来。
这样的压力和迭代速度,捣毁的除了是从业者的身体——加入新拍戏后,因多重角色的快速跳转、对未来的不确定等诱因合力作用,马睿很快深陷了严重的持续恐惧。
内容创作者多敏感脆弱,恐惧症在短视频行业也不鲜见。马睿曾受邀在一场业内分享会上做讲演,会前一晚,恐惧感烧了上去,他瞪着眼睛直至天亮,第二天一上台,就忍不住嚷嚷自己的恐惧。刚垮台,却被一位同行挡住:我这里有药,你要吗?
在决定舍弃“艺人+网红”的台前身分,变革企业管理者后,马睿才渐渐从困惑自己一年多的恐惧情绪中解脱下来。“这样你会显得轻松,你自己弄个号、录个节目这类事,也没哪些矫饰心;同时你带的团队晓得你在干哪些,也会特别安稳。”这段经历反向影响了马睿对自己的要求,要懂得“尽人力听天命”,同时“要有抵抗脆弱的复原力”。
去年5月,马睿成为B站UP主“马话疼”,像以前的会长一样讲解娱乐圈黑幕,两个月积累了3.3万粉丝,他时常也更新自己的个人公众号,讥讽自己是“年更”。
周小楠则选择结束这场无止境的流量征途。去年4月,她主动提出辞职,并在社交平台上爆光公司对自己的榨取,慨叹自己因常年饮食不规律、大量摄取剌激食物患上胃部疾患的事实。60万粉丝的抖音帐号“大胃小楠”被易名为“美丽少吃点”,周小楠的痕迹被尽数抹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介为“吃不胖的美丽富婆”的新博主。
8月12日,卫视新闻点名批评“大胃王吃播秀”,此后,各大短视频和直播平台下架相关视频、封禁部份帐号。曾人满为患的“吃播”赛道,一夜里倒塌泰半。
不过,这一切与周小楠早已毫无关系。辞职后,她回到了家乡无锡,租搬去妈妈家旁,每晚自己做饭,也常回去蹭饭。她还是美拍上的小吃博主,但“我如今自己随性拍,能吃多少就拍多少。”绍兴消费不高,她在收入上没太大压力,有微商或网店店请她做广告,“一个月有五六千,真的很够用。”
周小楠喜欢现今的生活,对她来说,喝水重新变回了享受,而那件绒面下摆红条纹衫,也再不会出现在她的家具里。
(应受访者需求,文中周奇为化名。)
摄影:NinaLiu
专访:潘迪、加禾、chryseis
撰文:chryseis、潘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