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摄图网
来自：她刊（ID：iiiher）
作者：她姐
转载已获授权
连续直播24个小时，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想不下来。
我也很难想像，这体验，竟来自于一个71岁的奶奶。
晚上七点开始直播，凌晨下播。
这是一个湖南农村七旬老妇的直播日常。
赵德文长了一张写满时光沟壑的脸。
他直播的背景，是村屋内一道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闷热而昏黄的破墙。
△来源 |抖音（原文配图）
在一堆饼干的映衬中，他操着一口大多数人听不太懂的浓郁山西土语，机械地背诵着诗句，并在结束后向听众摆动两次右手，周而复始。
“大家好，喜欢吃饼干的，欢迎下个单。有黄桃罐头，山药片，有奶茶，巧克力，有口罩，有果汁，好多好多，谢谢你们支持，非常好吃，谢谢你们，价格让利。”
赵德文的抖音帐号下，短视频并不多，几乎都是平铺直叙他长时间直播工作带货的视频。
这些视频制做得有些粗糙。
统一配上了：
「震惊！震惊！河南71岁老农户熬夜直播24小时到天亮，0观看0出单」
「71岁老农户为了生活努力每晚直播到晚上」.......
等画风一致的文案和一些忧伤的音乐，镜头则直接怼在了奶奶的脸颊。
△来源|原文配图
通过帐号的简介和视频下他回复网友的一些评论，我们可知，赵德文家有五口人，包括赵德文在内，家中只有两个劳动力。
经常出镜的，还有赵德文的小儿子。
△来源|原文配图
据说赵德文认字，但却不会使用手机。
也是为此，许多人对奶奶是否自愿直播的问题，产生了怀疑。
她姐连续几天跟了奶奶的直播间。
老人每晚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和动作，介绍着一模一样的商品。
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和近乎静止的画面，让人倍感了一丝怪异。
在奶奶帐号的简介上，明晃晃地写着：「是故乡的大学生帮助帮扶，不是被逼迫，我也要生活。」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而在每一条视频下，都有一条作者的留言：
「你们好，我是有村里大学生帮我帮扶的。」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直播间的评论区，时不时地闪出「让爸爸休息吧」、「爷爷，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等声音。
△来源|直播评论区（原文配图）
还有人，试图得到父亲的更多信息。
而直播中的爸爸和背后的营运人员，却仍然没有正面回应你们。
赵德文的真实家境怎样？
他确实是当地大学生帮忙帮扶才开始做的直播么？
家乡在哪里？
通宵直播赚来的钱，有没有去改善父亲和家人的生活？
我们无从考证。
但在观看过程中，她姐确实发觉了好多疑团。
比如在奶奶的直播间中，卖的，不是当地的农产品，而是一些不同品牌的小饼干。
△来源| 橱窗截图（原文配图）
一位农村奶奶，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是如何接触到直播行业，又是如何找到了各类供货商的渠道，我们不得而知。
而帐号所说的，老人的直播是村里的大学生帮忙脱贫的说法，也有点立不住。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一般当地的脱贫项目，都会被当地政府大力支持积极推广宣传。
反观这个帐号，不但对于网友关心奶奶，询问奶奶故乡在哪里的问题不回应，还在为奶奶不断地换号、改名。（曾用名：七旬奶奶赵大文，七十一岁山东大妈赵德文，现已更名为赵老汉百货超市）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老人的帐号自二月开始营运，但，脏、乱、差的生活环境，和奶奶的穿着，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脱贫，扶在那里了？
如果真有这种来脱贫的大学生的话，他们在「扶贫」上的作为是有限的，但，在怎么控评，如何做视频上，却表现得尤为专业。
她姐连续看了几天直播间，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仍然不少，在大几百到千人之间，还不间断有人下单，打赏。
但最新更新的视频内容上，还打着「即便直播人在（再）少，也努力认真欢迎（大家）」的文案。
直播间常有一伙人在评论区反复刷着一样的评论：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一些人引导网友点赞提升直播间的热度，一些人引导你们订购商品，一些人站下来挡住你们的指责声。
一位网友由于在评论区回复让老伴早点休息，不要播了，被迅速拉黑踢出了直播间。
还有一位网友问：「老人家的孩子们呢？」
评价区一位常常在直播间回怼你们的男士立即怼了前面的网友：「不是让你看主页，你听不懂？」
△来源|原文配图
点开这批控评的人的头像，我发觉，这些人的定位地点都在广东阳江。而奶奶的口音是广东新乡口音，视频被抖音手动界定到了四川。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这三天，因为评论区指责奶奶被借助，被逼迫直播的声音越来越多，所以奶奶直播结束的时间，被提早到了晚上11点前后。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那天奶奶最后重复了几遍：「谢谢你们，我是自愿的。没有人逼迫我。」的时侯。
我在麦克风里看见了直播间那儿收音到的纸页翻动的声音。
声音离手机很近，很清晰。
然后奶奶说了两遍：「小朋友们，再见。」就匆匆下播。
等我回过神来，直播间的画面被切换为白色背景上写着「直播已结束」的画面。手机屏幕映出了我的脸。
那一瞬间我却似乎看见了，在那支直播的手机上方，老人的旁边，有一双举着指令的手。
这样的帐号不止一个。
抖音上，有无数个被网友留言「被劫持了你就眨眨眼」的奶奶。
△来源|@闫奶奶的快乐生活（原文配图）
长时间超14小时直播导致网友注意，因疑似被劫持遭大量用户举报后帐号被禁。
她姐私聊了一些在直播间里对奶奶进行半夜直播表示谴责的网友，她们给我发了几个ID。
这些奶奶的主页介绍，视频内容，直播间的背景和布局，仿佛复制粘贴通常。
视频配的文案，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个朴素、善良、家境贫苦的底层人民的形象。
再利用熬夜直播的噱头，让你们难免对奶奶形成心痛，从而下单。
△来源|原文配图
她姐希望，账号背后的运营者，真的是当地帮扶相关的工作人员。
若真如网友们猜想的那样，不过是网红经纪公司包装下来的流水线中的一个形象。
那这满屏的底层人民逆袭、老年人努力拼搏养家糊口的「正能量」的字缝间，可真是渗出了反胃人的血腥味道。
如果，老人们是被蒙着耳朵，浑浑噩噩地架上了直播间，成为了自媒体时代的牺牲品。
那么另一群人，则是主动把头伸到了铡刀之下。
前段时间，年仅29岁的吃播网红泡泡龙，在拍摄完一条反盗窃公益视频后，在屋内休息时逝世。
△来源|原文配图
很多网友痛惜之余，又表示道：「泡泡龙的逝世是个惨剧，但绝不是个意外。」
泡泡龙逝世前，团队帐号的粉丝已破千万。自己的帐号也已有200万+粉丝。
他的视频里，自助餐厅探店的内容居多。
让自助餐老总闻风丧胆，吃遍不怕死的店家.......泡泡龙的视频，永远是大快朵颐的畅快画面。
他曾和搭档创下一顿吃下100盘肉、10盘虾的记录。满屏渣油重盐的大鱼大肉，刺激着人们的感官。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有人因而称他为「自助餐杀手」，还有人给他留言，邀请他来自己的故乡，给当地的自助餐厅老总「上上课」。
连续三年变身「没有暂停键的干饭机器」，泡泡龙下降了不少粉丝。
但下降的不止是粉丝，还有泡泡龙的体重。
就在做吃播的两年间，本身体重就不算轻的泡泡龙，体重超过了320斤，直接把体重秤压废了。
△来源|原文配图
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个乐呵，但也有不少人，早就对大胃王的健康问题，有所察觉。
在泡泡龙视频的评论区，早就有人提醒过泡泡龙：别吃了，再吃命就要没了。
身体上的不适，我想他自己不会不清楚。
毕竟，泡泡龙的「三高」，已经写满了额头。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有人剖析过，他脸侧长出的斑点，代表他的激素和胰岛素代谢早已有了严重的问题。
发青的面色、年纪轻轻就稀疏的毛发的征兆，也是脂肪肝的表现。
△来源|网友评论（原文配图）
很久之前开始，就有人建议他尽快去往诊所看大夫，减脂减重。
而泡泡龙近来的几个视频，也有一些眼尖的人发觉，泡泡龙不再这么能吃了。
他似乎吃不动了。
对于泡泡龙来说，不吃，就意味着，吃播事业的停滞，甚至终结。
△来源|抖音（原文配图）
泡泡龙自小体弱多病，因为服药带来的副作用，他的身材比普通人大得多。
形象不好，他最终只能做一个外卖员。每天早出晚归，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就挣个千八百。
那时的他整天不仅工作外，就是喝水睡着。他常受人冷眼，也没哪些同学。
△来源|原文配图
泡泡龙20年8月在微博上的自述：
因为一顿喝水的视频意外爆火以后，他成了泡泡龙。
流量带给了他财富，也给了他得以被看见，被回应，被须要的机会。
短视频的繁荣，给了泡泡龙一个生活的支点，也给过好多吃播博主以希望。
一旦拥有流量，就能收获海量的金钱。网传大胃王届的顶流，每年可以轻松赚得百万甚至千万的收入。
△来源|《七宗罪》（原文配图）
但我们都明白，长期的暴饮暴食，势必会损坏一个人的健康。
泡泡龙不是第一个逝世在工作岗位上的吃播博主了。
去年6月，每餐必吃素的吃播主播王先生，在直播前，突发心梗过世。
今年年初，年仅19岁的吃播主播孙艺轩，脑出血死亡......
△来源|原文配图
猝死，是每位常年暴饮暴食的吃播博主身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不仅仅是发生在她们某一个人，乃至一类人头上发生的事。
这是整个时代的一种悲凉。
通宵、熬夜直播的奶奶越累，越惨，越在你们都休息的夜晚口齿不清地「背诵」那些商品的名子，越有人于心不忍，购买商品，刷礼物打赏。
于是恶性循环，直播越播越晚。
而大胃王们，也不断刷新着人类斜视的上限。长此以往，吃播主播们要么用止吐、假吃这些技巧做秀，要么，就是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以求博人眼珠。
有人因流量而死，有人找到了和流量共生的方式。
2011年，因为嘹亮的歌声一炮而红的大衣哥，随着直播和小视频时代的到来，再次「翻红」。
△来源|原文配图
村民们意外发觉，无意间拍下的大衣哥的短视频发到网上，就有人点赞，能积攒粉丝换流量，还能直接变现。
此后，每天，大衣哥的家里就会被打算用直播他的生活换取流量的人团团围住。
△来源|澎湃新闻温度计（原文配图）
他们晚上一起来，就蹲在张家的大门口。
门开了，一窝蜂冲进去抢一个好位置。大衣哥闭门不出时，还有人直接踹开房门。
△来源|原文配图
几年来，朱之文从刚开始的不胜其扰转变为，渐渐找到了和那些人交往的模式。
△来源|原文配图
经常去拍朱之文的一些「粉丝」，会注意自己不要打搅朱之文的作息，不去碰触朱之文的「底线」。
当有远道而至的「粉丝」出现作出过激的举动时，他们就会说服对方不要如此做。
但虽然这么，在这个「吸人眼珠就是财富密码」的时代，哗众取宠，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挣钱捷径。
最近，河南一女子高举牌子声称要拜师大衣哥。
△来源|原文配图
没敲开大衣哥房门的女子，于是称大衣哥欺瞒自己两年多的爱情，当着众人的面，以斧头猛砸大衣哥的家门。
这位女士最终被拘留。有趣的是，这位企图拜师朱之文的女子，还曾企图拜师过「拉面哥」，向他学习披萨的技艺。
△来源|原文配图
拉面哥的走红，是今年2月份的一场意外。
一位网友在湖南农村赶集场景时，无意中拍到了拉面哥的报摊。
30秒，拉面哥就拉出了一碗面。一小碗分量扎实的寿司，他只卖3元钱。
他说，自己的寿司，15年从来没涨过价，一直是3元钱。
面对博主问他为何不涨的话，他憨憨地笑：“等老百姓都有钱了，我再涨。”
淳朴、憨厚的拉面哥火了。
但，网友们也如角马般嗅到了流量味道，从各地涌来，堵住了拉面哥的寿司摊儿。
△来源|原文配图
每天还没出摊，他的档口上，就早已塞满了乌泱泱的前来直播的人。
在他档口前直播的，至少挤了二三百人，多的时侯，五百也是有的。
有的人，直接不让拉面哥干活，对着镜头哭喊着：“老铁们点点关注，给个打赏啊！”
还有人，挂上了「卖身葬父」的招牌，各种装疯扮丑，博人眼珠。
△来源| 抖音（原文配图）
这些人如附骨之蛆，啃噬着拉面哥每一寸能变现的腿骨。
连正常生活都不能维持的拉面哥， 不知有没有因而对人性，产生哪些新的认识。
曾经代表着草根的大衣哥，最后成和流量共生，成为了流量经济中的一部分。而用朴实善良触动人心的拉面哥，最终见识了人们为蹭取流量无下限的黑暗一面。
△来源| 《你会怎样做》（原文配图）
有人说，这是平台监管不力的诱因。
但她姐听到的是，无论国家和平台怎么限制，都避开不了，下一个审丑、猎奇、无下限的风向。
说到底，直播的顽疾，其实是在顺应大众内心的恶。
那些无意识的恶。
当我们意识到，我们打开手机的时侯，不只是在镜头前，观看一场场表演，而是饰演了这个供需链的一环时，观众谢幕，这场「买卖」才会结束。
我们要做的，也许是，再不去点开任何一个类似的视频。
不提供流量，不点赞，不刷礼物，不参与这场「吃人」的狂欢。
△来源|原文配图
我不知道，你我能不能改变：「金钱是万能的。有钱，就可以操纵一切」的黑暗咒语。
但起码，我不想见到有人为资本所害时，这其中，也有我逃不开的责任。
愿这世界不再有下一个被资本和流量裹挟的「网红」，也没有人，无意间成为资本和流量洪流中那种看似无罪的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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