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岁的吴恩师，长得不算好看。
这是他自己、周围人和百万网友的共识。
但广东吴恩师跳舞好听，这是188万点赞，41万抖音粉丝背后的观念“对齐”。
2年前，他把自己在停车场前卖艺《再回首》的视频发到了抖音。2年后，他唱了首莫文蔚的《他不爱我》成为热卖，单条视频点赞过82万，被人在各网路平台转载。有人说他是开口脆，真正的民间好声音，也有人说他“五菱的外表，玛莎拉蒂的配件”。
而他给自己的简介是，一个用心跳舞的农村人。
夜晚站在北京白石洲的街头，吴恩师穿着单价不超过100块的夹克、短裤、拖鞋，拿着一把钢琴，一个音响。
他在烧烤摊前吹拂出的油烟里，在大排档啤酒杯碰撞的声音里，卖唱一首歌，30元。
食客们趿拉着人字拖，有的光着屁股，坐在露天的塑胶椅子上。一个说话脖子早已捋不直的女人，要给他扫码500块，让他站一边唱，直到唱完这钱。“唱多少，收多少，先拿他人的钱说不清楚。”吴恩师没接。
零点一过，这个老练的卖艺歌手下意识抬高了音量，尽量不吵到附近村民。毕竟，他唱到一半被水泼过、被塑料瓶砸过的教训，还记得清楚。
31度，粘热，汗牢牢扒在吴恩师头上。直到凌晨3点，他骑小电骡回到城中村的高低铺床上，打开手机，看看网友留言，入睡。
街头夜间，唱歌是一个打工者的生计；手机App里，唱歌是抬头望月亮、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守护所爱。
“好丢人，怎么开口”
深夜听吴恩师跳舞的人，大多是30多岁、同在上海工作的外地人。
人们卸下晚上工作的劳顿，胃活泛上去，钻进苏菜、烧烤、海鲜、粤菜和各色大排档里。兴尽之余，点首歌来搞搞氛围，就该吴恩师出场了。
卢冠廷的《一生所爱》被点的最多，人们将情绪肆无忌惮地释放在夜阑后的曲调中，“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时，多是点《海阔天空》、《我的好兄弟》、《朋友》，酒一杯接一杯地干。
从最初的一首歌20块，物价暴跌到一首歌30块，去年秋天最好的旺季时，吴恩师一晚上能挣700元，不过也有吼一晚几十块钱，甚至不开业的时侯。
为了多挣些钱，他也跑过酒吧门口唱。从哪里下来的一些人，欲望透支着身体，他不是很喜欢。
6月15日，吴恩师卖艺已整整4年。
他还记得第一天跳舞谋生时的样子。
那天他领了在一家唱吧接替得病的人，连唱十几天后的工资1300元。钱一到手，他就去买了个扬声器。晚上拉着新耳机，站在沙田的街角。
调试好了钢琴，音箱也备上了。“好丢人，怎么开口？”吴恩师犹豫该不该唱，想离开，可又想想自己还得赚钱，就唱了。
第一天，他挣了140多块钱，挺开心。第二天，唱了不到2首，就被交警赶了。
卖唱这活儿，也看运气。有人聚上来听，越聚越多，当天生意就红火。可时常，哪怕喊哑喉咙，路上行人匆忙过，也没人看你一眼。
从2003年下来打工，在广州的玩具厂车间，吴恩师在流水线上处理玩具边角毛刺，他接着做了信函投递员、摆地摊卖手磨牛奶壶、送过快递业刚盛行时的包裹、帮厂家卖过吸尘器、电饭煲，还做过王老吉推销员。
二三十岁轮换在打工地的记忆慢慢在岁月的透镜里失焦。吴恩师记得清晰的快乐片断，总和跳舞有关。
下了班，在厂里狭小的集体洗澡房里，吴恩师冲感冒小声跳舞。“里面有回音，自带声效”，他心中隐隐盼望他人看到自己跳舞。
给便利店推销王老吉的路上，他骑着单车跳舞。离得近的店，唱两首就到了。
趁着新开业的培训机构搞活动，他700元报了个假期班学钢琴，打竣工自己回到出租屋里接着练。网吧年代，花1、2块钱进去看音乐教程，等用上手机了，就网上查和弦。
吴恩师有点儿不好意思，说钢琴是他的弱项，弹得都是简单的，“太复杂的我也弹不了”。交谈中，这个38岁的人，很认真地剖析自己跳舞时的状态，遇到歌谱简单熟悉的歌，他会投入进去，可遇见人点不太熟的歌，心里捏把汗，一边紧紧盯住和弦，一边唱。
有一次，别人让他唱韩红的《天路》，他饶舌不来。“你卖艺的还不会唱这首歌？”也有唱完一两首后，人家嫌难听，不收钱的。
听到后，吴恩师认为自己挺失败的，被人说歌唱得不好，心里最难过。
“没逼格，红不了”
前几个月，受疫情的影响，没生意，吴恩师仍然在广东老家待着。
赫村是个一百多户的自然村，村里年青人大多出去打工，有做生意赚了钱的，也有和吴恩师之前一样在各类类型厂里做活儿的。邻里同事问他这几年在上海干哪些？
“卖唱”，老家人认为没哪些面子的工作，他说完也认为难堪。
更多时侯，他自己一个人在墙壁裸着青砖的房间里，练歌、录歌、发抖音。一段几十秒的歌，录完反复听细节那里还不到位，最多时他会录2、3个小时。
吴恩师仍然晓得，自己长得不好看。视频传上网后，他也不在乎他人评价他的容貌。
没红之前，一些初期“挖到宝”的网友鼓励他坚持下去，早晚会火。他回复，“没逼格，火不了”。
如今，动辄一条视频几千条的留言，吴恩师每晚还会点开抖音看好几次。但他甚少回复，“我不敢和网友互动，怕自己不会说话，说错话。”
“怎么他总是把视频怼身上拍？”网友们给他提意见，别一个视频画面，没优势的脸占了五分之四。
其实，吴恩师没有声卡，清唱的时侯，为了手机才能清楚录到弱音，必须离脸近些。
抖音里点赞超过82万，又被传到各个平台的那首《他不爱我》，是他在今年4月新练的歌，网上找的曲子，现练的钢琴。上传了70多个作品，有时候他也枯竭，该录个哪些歌好。
《离别》那首，是吴恩师想到2003年刚离开故乡去广州打工时，玩具厂的饭堂电视机天天放。
《用心良苦》会拉拽回20多年前第一次看到时，村里婚宴上好几个人唱，当时正是VCD兴旺的年代。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吴恩师这么，在抖音听他跳舞的人也这么：
“作为一个宝妈，多年没好好听歌了，进来了就出不去，哼哼唧唧断断续续跟随唱，回不去的青春年少。”
“不敢相信我一个腐女会为一个阿姨的歌声抑郁，这首歌当初网咖循环到天亮。”
“听到这首歌想起那段下夜班后吃2.5元炒饭的日子，像是遇见江湖故人，相逢不必曾相恋。”
“从你的歌声中看到了远方的诗、家乡的爱、生活的苦、恋人的情、追逐的梦…”
吴恩师说，他不算是个歌手，但能以现今的形式给你们跳舞，已经很不错了。
38岁的他，不知道“中年危机”的概念，没哪些网上走私的恐惧压力。想得少，想得简单。
现在做的，是他最热爱的事情。晚上跳舞、凌晨收工、白天睡着、一顿煮饭白米饭只花13元，一个人扛一个家的生计。
他会时常想，自己能这样唱多久？还没答案，还是先唱着，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