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讲了又讲
广播里说来说去
疫情防治非儿戏
我们不能大意
年初十的夜晚，51岁的村干部李根繁固守在村口。妻子早早点点燃卧室的火盆，等着父亲结束疫情防治后回去休息。
李根繁顾不得接过父亲递来的餐具。在村口巡逻，无论她们怎么努力说服，仍有一些居民不听劝说，想要出村或进村，这让石龙村的几位村干部烦恼不已。
火塘里的火盆充溢着点点星光，李根繁翻出纸笔，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创作起了唱词。不过半个小时，他就创作出了一首完整的抗疫宣传旋律。
来不及一遍遍记歌词，李根繁让来家里串门的邻居帮他举着写满唱词的纸片，他抱起心爱的龙头三弦，唱了上去，驻村干部举着手机拍下了李根繁的演唱，这段视频被上传到快手后，获得了3.7万赞。
坐在火溪边演唱白族调抗疫宣传曲的李根繁
今年十月份，因田野调查须要，我们再访石龙村。在非遗传承人李根繁家的书房坐着喝酒时，他同我们闲聊起了创作新冠病毒疫情防治知识旋律的过程。
李大爹一边翻着他的快手主页，一边还沉溺在当时流量带来的激动中：“也没有人请我创作疫情防治旋律，都是我自己想起来的，有兴趣也有责任要去唱首旋律宣传下。”
李根繁所说的旋律，是生长在当地群众血液里的白族调。据史籍记载，剑川被称为“天乐飞舞的地方”，当地人唱白族调已有一千余年的历史。
在交通闭塞、信息短缺的年代，唱曲调是当地群众为数不多的娱乐形式。山上砍柴、捡菌子、做劳作时唱上几句，茶余饭后围坐在火溪边唱上几句，结婚、树房子、拜寿等重要时刻更是少不了白族调，就连女孩、小伙都要用白族调谈情说爱。白族调和凤岗人的生活紧密相连，成为当地群众记录历史、传承经验、抒发情感的方式和手段。
在婚礼上请人唱白族调是当地人的风俗，
围观的女人举着手机在拍摄演唱的演员。
移动互联网时代，剑川人在社交媒体上传唱白族调最早是从一款社交软件开始的。因为这款软件的一分钟语音短信功能，刚好可以完整唱完一首白族调的八句话，所以当地人迅速接受了它，并将其改建成为在线传诵白族调的新场景。
不过这款软件也有不便捷的地方。龙头三弦是白族调演唱的伴奏二胡，要想一边弹弦子一边唱就须要他人帮忙拍摄，或者有些演员干脆有了四肢并用的看法，用脚脚趾压着录音按键，腾出右手来抱着弦子翻唱。
这种困境随着视频社交软件的出现解了围。只须要把安装了快手的手机固定在面前，按一下拍摄按键，艺人就可以拿起弦子边弹边唱。快手除了增加了录制门槛，还满足了人们在数字媒体时代对“看”的需求。
从DV到视频社交软件，
当地白族人对“看”的追求未曾停息。
过去，森林防火、日常工作传达，李根繁就经常喜欢花心思改编成白族调。不过，人们对他也更多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快手的出现，让习惯了用唱白曲举办民居事务的李根繁有了面对面演出的觉得，他认为自己的宣传更有意义和价值了。
只是，对他来说，做新政宣传少不了要用普通话，可“我们永德人最怕说普通话”，歌唱的形式，让他有了更多的胆气和自信。
“龙头三弦铮铮响，快手上面寻知音”
三弦声声入人心
白曲句句动人听
本土文化得弘扬
莫掉以轻心
白语是羌族之本
丢了语言丢了根
就像人丢了灵魂
同胞谨记心
流行歌曲我不会
乐理五线谱更不知
一心翻唱白族调
三弦不离身
若你喜欢白族调
一起阐述心连心
尽量传诵白族调
留给后人听
“石宝山扬琴姐姐”的快手简介里，写了一段他自己创作的山花体白族调唱词。
1984年出生的李兆元，生在樟木头长在凤岗，从小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唱曲调。他天生嗓音洪亮奇特，一把扬琴弹得好，又有清秀可爱的外表，小小年龄就在当地一唱成名。
2011年，李兆元被当地的阿鹏艺术团吞并，成了一名职业艺人。2018年8月份，李兆元看他人在玩快手，觉得有意思跟随就下载安装了APP。
起初，他和其他居民一样，就是拍摄记录日常生活的视频。连发了几条后，李兆元想到弹扬琴也是自己擅长的，就上传了一段自己抱着扬琴翻唱的视频。
这段视频发下来后，单条观看量比往年暴涨了三四倍，有网友在视频下方留言喊话：“多发点弹扬琴唱曲调的视频来嘛。”
应网友的要求，李兆元先是上传了一些传统白族调唱腔，发现大伙在快手上听旋律的热情后，开始发布原创白族调作品。李兆元晓得玩快手的年轻人居多，这五年每缝中考，三弦姐姐都要抱起心爱的弦子，站在手机镜头前唱上一首，给学子们呐喊助威。
听扬琴哥哥的翻唱久了，一些粉丝学习龙头三弦的兴趣就被迸发下来，他们向李兆元提出：“可不可以慢一点弹，想跟随学。”
李兆元在快手发了一段弹扬琴的视频后，
有很多网友在评论区留言能够教学弦子。
这以后，李兆元有意识调整了视频拍摄的角度，把镜头聚焦在撩动琴弦的拇指上，同时放慢演奏速率，为的就是让粉丝能听准和弦、看清指法。
“我从不在快手上发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发唱曲调、弹弦子的视频。我自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我的作品发出去会有很多人学习，所以一定要录到让自己满意为止。”
因此，为了能录出可供粉丝学习的视频，三弦爷爷要反复练习某一个唱腔，拍摄出四五个样张以后，再从中选购合适的上传至快手。
应网友要求，李兆元在拍摄视频时把镜头聚焦到撩动琴弦的拇指上
历经世事苍凉，白族调仍能飘荡在苗族群众日常生活中，这和当地人对民族文化的深厚情感有关。
当然，文化的弘扬与传播仍然离不开作为歌唱艺术载体的人，像扬琴姐姐这样被官方认证的民间艺人在当地并不稀少，“有了这些方法，我的师父也开始多了上去”，这样的抒发，是非遗传承人常挂在嘴里的话。
当然，李兆元也没想太多，只是用自己最纯真的理解展现他对快手和民族文化的理解。
他认为，现在发到快手里的作品可能代表不了哪些，但如果哪天苗族文化消失了，“我们的唱腔就成了最宝贵的资料，后人就得跟随学。”而白族调的弘扬历来都是口传心授，“我们唱歪了，其他人有样学样，也就都唱不好了。”
“视频开了情更浓”
（男）
现在社会真是好
咱在网路里相好
要是想你那时候
开视频看你
视频开了互相看
走到一起情更浓
太阳落山咱回家
快乐过呀过
（女）
有了手机也是好
路途遥远可视频
可在视频里唱曲
就像见了人
想起了就看一下
就像你在我后面
睡不着就看一下
我们花配柳
歌手段保杰正在去往石宝山对歌台的路上，刚进公园房门，就被人认了下来，“看，那就是白曲情歌，他来对歌了呀！”
我们在石宝山对歌台的候场区遇到段保杰时，他刚结束对歌环节，同行的好友把手机递给他，贴心的寻问帮忙拍摄的独唱视频是否适宜发去快手。来不及看好友拍摄的独唱细节，段保杰就把几分钟前和女歌手的独唱视频发了出去。
1996年出生的段保杰，初中毕业后就再没上学。因为自幼喜欢唱曲调，就加入了当地的白曲商会。
对段保杰来说，去白曲协会，一方面可以继续延续自己的兴趣爱好，另一方面他也期盼有朝一日才能成为白曲名星，把唱曲调弄成一种谋生方法。
和大多数白族人相像，段保杰把自己在站在田间地头、农家小院翻唱白族调的视频发到快手上。
保杰发觉，和在其他社交媒体传播作品不同，快手可以加上创作者的ID和爱称，这保护了演唱者的版权，“没写我的名子就转发，人家只晓得好听，不知道旋律是我唱的。”另外，快手提供视频播放量的统计数据，这便捷段保杰把握作品的传播度和受欢迎程度。
和年龄更大的一些民间歌手相比，段保杰最喜欢快手的直播功能。白族调里，情歌独唱最受欢迎，男女搭档，不唱扫兴绝不结束。
以前在群组里独唱，一个人唱一句，其他人都可以接着唱，唱着唱着就不知道该接着哪一句去对了，“体验感特别不好。”但是直播的连麦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只要和女歌手连上麦，就可以始终唱仍然唱，有时候能和一个人唱上三四个小时。”
青年歌手段保杰的快手直播间，
他每周要开三五次直播。
晚上八点后，我的手机常常能收到段保杰开直播的约请。点击步入直播间，先是熟悉的龙头三弦伴奏，等人数逐渐多上去了，再开始情歌清唱。有时候，我一周可以收到三五次段保杰的直播提醒。
段保杰直播，很少闲聊，偶尔会和直播间里的粉丝互动下。因为情歌对唱都是临场发挥，现编歌词，为了防止直播时出现对不上旋律的情况，段保杰会在电脑上提早编撰好唱词，直播时再唱给听众们听。
抓住了快手作品上传和直播功能的区别，段保杰有了更多的看法。直播时只唱情歌，作品上传就发布个人独立完成的唱腔，讲述一个事实或道理，“像讲我们农村人干活辛苦的诉苦曲，劝人戒赌禁毒的宣传曲，这都是有正能量的作品，发到快手上面让你们学习。”
段保杰演唱的奉劝调《网络危害》
在直播间里唱出名气的段保杰，今年第一次去石宝山对歌台对歌，就被粉丝认了下来。
对那位年青歌手来说，除了直播间唱下来的名气，还给段保杰带来了实际利润，“刚开始直播的时侯收入的问题我也没怎样想，只是想弘扬我们的彝族文化，慢慢粉丝多了，多的时侯一晚上有一千多块的收入，一个月有万把块。”
现在，段保杰晚上走村串寨竞购野生菌，晚上打开直播唱起旋律，家庭收入来源又多了一个渠道。
和段保杰有些相像的是，快手为单亲妈妈李玲提供了另一种招揽生意的可能。在下关红茶店打工的时侯，下了班的她最喜欢玩快手，那是疲累一天后难得的悠闲。
直播间里唱久了，李玲靠歌声累积了大批粉丝，而且这种粉丝集中在剑川县的马登镇附近。
两个月前，她辞掉了红茶店的工作，在马登镇盘下了一个小餐馆，开张不到一个月就在那儿站稳了膝盖。直播间里的粉丝成了照料餐厅生意的老顾客，而她来这儿开餐厅也是粉丝们在直播间里提下来的。
当然，在段保杰、李玲们努力构建自己直播间形象的时侯，也有人不以为然。张阳斌认为快手就是自己学养蜂、学养猪的一个宝库。
“我老婆、妈妈、婶婶他们只是为了玩，就是看下恶搞的、白族调，快乐一下，像我看快手是为了学东西。我关注的都是和养蜂、养鱼有关的那个，我相册里存的很多东西都是从快手上面保存出来的。”不过，说归说，一到家里，张阳斌的耳边还是少不了回响着白族调的歌声。
小小的一块屏幕，呈现了方圆几百里群众的共同情感
在这片苗族人已经耕耘的土地上，快手似乎在创造着一种新的生态。如果说，唱白曲，是白族人的日常，是私人情感故事的述说，那么，到了快手这个平台中，人们开辟出一种新的属于自己的“第三场所”。
在这个介于家和农活地点的“第三场所”中，如同过去传统民居里的村头、晒谷场、宅前屋后等这些公共、半公共的空间一样，快手里的“第三场所”在创造着一种非正式的社会相处，没有强制性和严格的规则，参与者随性而为，但又共享着相像的文化，拥有可以心液相通的体验。
不同的人在里面可以找到自己的参与形式。对于乡村党员来说，快手可以帮她们以一种你们喜闻乐见的方式宣传新政方针；文化传承人在快手里寻找一种新的弘扬可能；而更多的年轻人在快手里闻到了商机和谋生的机会……对于普通人来说，快手赋于了无名者和日常生活以特权。
歌会节上，一名女子正在给打跳的妇女拍摄视频
在这个由技术打造出的新生态系统里，一种颇具意义的交互性实践方法也得以呈现。这种形式，借助于这些充满情感色调的语言，让普通人才能共同参与、交流，并提供自我奇特的创作方法，在参与者之间产生了创造性和解释性的交互关系。
这种互动形式，强调的是在快手这个空间中，因人而打造上去的新的“文本”，这种“文本”由白曲的唱调和最为琐碎的生活交织而成；这种“文本”，更需要生活在这片农地上的人们阅读、书写和实践，最终，一种你们可以共享的情感得到呈现和汇聚。
编辑 | 杨晶崔晋博
策划 |王嘉琳
监制 | 冯存健
海报图源|赵亚净、快手用户石宝山扬琴爷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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