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主播会被虚拟被拐吗？
某个城市，一条偏远的街道上，有辆车停在一个男孩的身前，两个穿着警员制服的人拉开车门，走下车挡住男孩 “你家网路IP被他人窃取了，和我们去局里录个笔录”，女孩懵懵懂懂地被带上车，从此消失在这座城市。
这辆车开了好久，几经辗转，带着男孩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村，一位中年妇女成为她的购买者和女主人。几乎每晚，女孩都有干不完的短工，女主人心情不好的时侯，还会拿男孩的手指灭烟。
女孩其实还未成年，但很清楚自己被拐卖了。于是她一边干短工，一边观察着女主人的生活轨迹，希望可以找到逃出的可能性。女孩以前有过希望，但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她开始消沉，想着“自己的一辈子就要在哪里过啦”。
幸运的是，在被拐卖至山区成为失联儿童半年之后，在民警针对买卖人口犯罪风波的一次行动中，女孩被确认为失联儿童名录上的一员，最终成功逃出魔窟，回到自己的家。
这段多少有点熟悉的故事模板，没有出现在最新一期的《故事会》，而是出现在B站Vtuber柏凛Porin的个人空间中。这则自述视频在2022年5月21日被发布，标题是《关于我消失了半年虽然是被拐卖了这件事》。
“虚拟主播”和“拐卖”都是很有噱头的标签，而当这两个标签合二为一，事件的传播力度很快超出了柏凛Porin的掌控范围。不只是B站，新浪微博、百度贴吧甚至知乎、豆瓣，一瞬间，仿佛所有社交平台的人，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图源：B站网友@“飞舞的咕咕”对当事评论的一则记录
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有人去B站给柏凛Porin刷礼物，恭喜她劫后余生；有人开导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妹妹“睡魔之后一定要好好的，我会始终关注你的，加油”；但也有人在视频的评论区，开始指责整个风波的真实度。
质疑者的观点很简单，无论是被拐卖时的细节，还是被被拐后 “一直做短工”和“被当烟灰缸使”的遭到，甚至是被民警营救时的惨白描述，都有些站不住脚，显得不太真实。
但太过“年轻”的年轻人，总是永远热泪盈眶的，热泪迷蒙了她们的视线，将世界劈成黑白两面。为数不多的指责声发出后，只得到了“你有没有同情心”“你能理解被拐卖的痛苦吗”“阴谋论是这样的”等一边倒的评论。
而柏凛Porin在风波发酵时的涨粉速率，甚至隐隐盖过了顶流级别的Vox。
但相信你也能感受到，近些年国外网路热闻发生“反转”的机率，可能比你小时候在地上拍卡片，还要更容易些。
图源：B站@虚拟记录者
5月31日晚，柏凛Porin所属的社联mofu-f在B站发布动态，宣称“经过民警核实，该内容不属实，占用了社会资源，带来了不良影响，特此辟谣”。
没多久，南京公安局警察兼微博大V“江宁婆婆”发出博文，以知情者的身分透漏出此次调查的更多信息“公告属实，警方第一时间介入调查，挺费力还折腾了不少地方，确认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哪些拐骗”。
在博文的最后，他还暗示了一条重要信息“其他就无法说哪些了，明天就儿童节了，祝你们春节愉快，只能先这么着了”。当网友评论“到底抓不抓，能不能等个蓝底通告”时，“江宁婆婆”的回复是“要深刻理解我最后一段话”。
图源：新浪微博@江宁婆婆
在社联和民警公告没多久后，6月1日的晚上，B站官方“哔哩哔哩社区小管家”发布公告，确认经过当地警方调查，柏凛Porin被拐卖的风波为陡然散布，给予帐号“柏凛Porin”永久封禁的处罚。
当“江宁婆婆”的暗示，结合民警和平台最终轻飘飘的处罚结果，答案早已跃然纸上——“柏凛Porin”皮套后的中之人，是个未成年人。
但故事，还没有结束。B站冒雨发布的公告里，对柏凛Porin的尊称是“他”而不是“她”。此后，新浪微博帐号“凤凰网视频”的博文里，又出现了一句“该UP主在视频中使用女声”。网友们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言辞，开始怀疑柏凛Porin的皮套背后，会不会是个小孩在用变声器玩角色饰演。
这种“男人扮男人”的戏码，无疑比一场和被拐有关的骗子更有噱头。于是，又一批网友被吸引着关注上这件事。此后，也有一场微博司空见惯的，关于性别问题的评论区辩论。
但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引起一场新浪微博的拳击比赛。
根据微博网友的否认，柏凛Porin确实是个女的，而之前的所谓证据，要么是文字逻辑上的问题，要么就是博主们的以讹传讹。就连所谓的变声器，也只是Vtuber直播时常见的美声玩法，类似于照相开美肤。
从柏凛Porin宣称自己被拐卖，再到公权力介入的辟谣，柏凛Porin的性别从女弄成男，又从男变回女，仅仅一次风波，就诞生了无数对立的观点，以及阵营之间的冲突。
“乱”是好多网友对此次多重反转风波的第一体会。
事实上，类似的顽疾，正大规模地出现在国外的Vtuber行业中。
图源：新浪微博@黑历史打脸bot
柏凛Porin似乎有个所谓的社联，但在本次风波前，也只是个休刊半年的，粉丝数不到1000的Vtuber——换个V圈的专用词来说，她是一个斜边小V。
底边小V很容易理解，就是曾经直播时代的底层主播，直播间里没几个人不说，还必须得对着屏幕努力互动，每来一个听众都得报个ID“欢迎光临”，怯怯期盼着能有人点点关注、加点热度。
国内V圈的斜边小V基数极大，点开B站直播区的“虚拟主播”分类，鼠标滚轮往下滑几十页，页面缓存时间都跟不上翻页速率。当浏览器侧边栏的滚动条滑到1/10的位置，基本剩下的9/10，都是斜边小V。
直播行业特有的金字塔形咖位界定，在V圈诠释得淋漓尽致。又由于像柏凛Porin这样的斜边小V数目巨大，甚至还诞生出了一种扭曲的现象——“毕业即颠峰”。
从前网上有句古话叫“出道即颠峰”，通常拿来介绍这些出道时逼格、演技等多项能力都达到顶峰，后来却未能复刻自己演艺事业高光的演员。但在V圈，“毕业”意味着Vtuber即将退出直播，中之人和皮套双双挥别屏幕。
6月2日晚间，B站Vtuber“星海理奈”发布了自己的休刊通知 “直播生涯2450小时，入不敷出连续三个月，对不起，没能坚持下去”。星海理奈自述了成为Vtuber以来的心路历程，不被家人理解的压抑，曾经的小小野心，疫情带来的影响，以及对直播间同学们的谢谢。
这则视频现在拥有123万播放量，10万点赞和5万投币，引发了大量底层小V的情感共鸣。他们顶着你未曾据说的名子，聚集在评论区，坦率地聊着烦心事，暗暗沉思着自己的未来，会不会也和理奈殊途同归。
视频发布后几天，玲奈迎来了1.5万的新增粉丝，但她的关注数最终停在了2.7万。这意味着，在“毕业”前，直播时长达到2450小时的星海玲奈，只有1.2万的总关注数。但即便是1.2万这个数字，也早已赢了大批斜边小V太多。
在戏剧性的“毕业巅峰期”来到后，星海玲奈发布了一则谢罪动态。她表示，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小V，却由于休刊占用了你们的关注，为自己传播的负能量倍感不好意思。然后，她回应了网友提出的“一边兼职一边复播”建议，直言“因为自己状态和现实环境都没办法支撑复播，所以暂时不考虑直播了”。
在这则动态的最后，她写了句“最后愿我们的努力都能被温柔对待”——是的，她说的是“我们”。
就像我们之前所说，像星海理奈一样的斜边小V实在太多，他们没有华丽的皮套，没有资本的支持，也没有营运在技术上的协助，一切全靠自己摸索。
成为一名虚拟主播所须要付出的努力，以及玄之又玄的运气，并不比当初的真人直播容易上一星半点，V圈同样是一个腹部吃撑、底层肚饿的故事。当然，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与那些个人势小V对应的，自然是这些有资本扶植的企业势Vtuber们。但和很多人想像中的不同，国内V圈企业势Vtuber的生活，未必就这么光鲜亮丽。
不说大多数企业对旗下Vtuber的要求中，关于“虚拟主播”和“虚拟偶像”的素养区别，在极高的门槛之外，即使侥幸踏着门槛，急流勇进，逢龙门必跃，也未必就有好结果。
最明显的反例，自然是去年国外V圈顶流A-Soul“塌房”的故事。从今年4月各类“珈乐正式结业”的风声，再到5月的官宣以及轻率的挥别直播。A-Soul三人团被不断“开盒”，成员待遇也被曝出各类问题，比如带伤直播、被领导PUA以及薪酬待遇偏低“月流水20-30万，最终1%提成后只到手1千-1千5百。”
资本不会毫无来由地庇佑某个人。生意其实也就是生意，前期付出一些东西，后期成倍拿回来，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经商道理。
当然，无论是个人势还是企业势，国内的Vtuber们都离不开生意最大的那种人——B站。
考虑到国外整个V圈市场的发展，以及自家平台的经营收益，不仅在首页推荐视频位置中，为Vtuber视频倾斜着流量，还竞购了虚拟主播服务公司Prprlive，连带着剿灭了其旗下的皮套交易平台Peacha，改名为Bilibili创意工坊。
但那些其实是不够的，并且永远不够。
当面包越来越大，想分披萨的人就越多，B站只是放面包的泡沫垫，它确实才能通过自己的倾斜左右刀口，而面包也一直有它的一份。可它还能捉住每一把舀去面包粒的小勺吗？也许可以，但没必要。
于是，国V圈就成了一个我们熟悉的，充斥着内卷的环境。想要出彩，要么你下血本花上几万块画张不错的皮，要么你得能整咬打火机以外的好活，要么你就得长袖善舞又敢借阴兵。
什么，你都能做到？那你一定是企业势了。
国V圈，就是如此残酷。
图源：新浪微博@凤凰网视频
在高度内卷的环境下，提供给个人势斜边小V的机会并不多。是要冒一场险，博一个有可能的闪耀未来，还是被环境冷水煮乌龟，希冀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庇佑。
每个小V都要作出自己的选择。
于是，就有了壮着胆量All in，玩被拐剧本的柏凛Porin；也有了直播历时2450小时后，最终只能黯然离场，却由于运气好留名的星海理奈；以及更多没能留下名子，和星海理奈一样的结业小V。
但如同那句很火的流行语，没人永远年青，但永远有人年青。
无论如何人来人往，我相信，今晚的国V圈依旧精彩，明晚的也会一样。
少男少女们会继续待在虚拟的卧室，等待属于自己的机遇，认识上形形色色的人。
而这些永远年青的听众，也会仍然热泪盈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