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青春
“快手和抖音的电商成长路径太像了,虽然各自背靠的内容生态、流量分发逻辑,甚至电商打法、大主播成长路径不尽相同;但电商业务的起势、造势、基建几乎前后脚,无不根据‘切外链、上小店、推商城’逻辑演变。”一位资深电商营运专家向虎嗅表示,从产品到业务,抖音、快手这对“冤家”过去两年总在不同战场狭路相逢,如今却不约而同将电商业务奔向货架电商演变。
虎嗅据悉,快手早已公测“商城”频道数月,将在今年双十一期间为做大促的主要流量场景之一推出,很可能在App首页一级入口;另有消息称,目前快手商城已在招商,今年双十一期间将与短视频、直播间、店铺等,共同构成全新的快手店家经营矩阵。
值得一提的是,在快手上线“商城”之前,抖音已上线商城频道——自此,抖音、快手均基于自身电商生态搭建了商城体系。
事实上,以抖音、快手为代表的内容电商奔向货架电商迁徙过程中,淘宝、京东、拼多多等传统电商平台也在持续探求直播生态,以天猫App为例,近两年在天猫推荐页以短视频方式出现的商品比列增速显著,且支持滑屏切换视频,用户体验接近抖音、快手;拼多多也于今年2月底首次在App首页顶部降低“多多视频”。
“互联网上半场是各做各的,下半场不就是你做我的、我做你的,然后等到发觉适宜自己的,再产生新的平衡。”诚如微博CEO王高飞所言,待抖音、快手标配“商城”后,无疑将加速直播电商与货架电商的融合,而抖音、快手、淘宝此前的暗自角逐势必越发剑拔弩张。
抖音后面趟,快手前面“抄”
毫无疑问,“商城”承载着快手电商更大的野望。
此前,快手电商用户营运负责人表示,今年8月快手已对商城频道进行灰度测试,测试“商城”首页包含商品分类栏、品牌补助、超级秒杀和品牌特卖等频道,并将入口放在App首页底部Tab栏。“测试过程中,有七成以上原先没有在快手直播间下过单的用户在商城频道到访。”
测试版本中,商城步入快手App首页底部Tab栏,插入“同城”和“放映厅”Tab之间
从留传的测试截图不难看出,快手“商城”页面布局、功能与传统电商商城大同小异,为丰富用户消费选择搭建了更多落地场景;而快手透露的测试结果无疑诠释出“商城”蕴含的巨大电商潜力——尤其2022年,抖音电商GMV目标奔向万亿而去,其与快电商业务差别越拉越大,如何将高度集中的消费场景分散化,成为快手做大电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鉴于此,今年5月底,抖音宣布升级为“全域兴趣电商”时,快手迅速跟进,围绕信任电商建立“全域消费”生态;快手还在主站App内不断提高“快手小店”、“搜索框”、“猜你喜欢”等功能优先级,可见整个电商业务提速之急迫。
此外,快手电商用户营运负责人还表示:“快手商城着重于围绕私域搭建,除直播间自播外,品牌还可以通过达人分销,入驻泛商城”——上述表态背后的“话外音”说明,除了品牌与店家之外,达人也会进驻“商城”,而达人的私域流量无疑能更好为品牌实现引流、转化疗效。
虎嗅据悉,今年以来快手对流量分发机制逻辑已由此前的“粉丝量X转化率X内容质量(用户观看时长、直播互动指标)”转变为“粉丝量X转化率X内容质量X常年黏性(粉丝忠诚度;粉丝负反馈-取关/拉黑)X粉丝价值(打赏率/留存;GMV转化/复购)”。
快手之所以动作频频,源于2022Q2国外季度赢利并不足以提振其所面临的商业化压力——快手财报显示,2022上半年电商GMV下降40%达3662亿元,业务成长曲线仍旧处于高速上扬阶段,但问题在于快手电商持续被非议的货币化率(收入/GMV,代表电商变现能力)并未得到显著改善。
以2022Q2为例,其他服务(包括电商)收入为21亿元,同期增速仅7.1%,增速降至个位数,创下历史新低——要知道,这是在快手GMV(电商交易总量)同比下降31.5%至1912亿元的情况下、电商产值占比仍在增长。至少从侧面说明,GMV对快手电商产值带动十分有限,电商货币化率、平台抽佣仍然处于高位。
此外,Q2快手每个日活跃用户平均在线营销服务收入为31.7元,相比去年同期的34元,同比下降6.7%,连续两个季度下降。
即便回溯至2021年全年,快手的其他服务收入(包含电商)为74.6亿,粗略将其他服务收入全部按电商贡献估算,2021年快手电商的综合佣金百分比1%上下;而2022Q2其他服务收入21.3亿,该季度快手电商综合佣金百分比仍在1%左右徘徊——严重高于电商行业的平台服务费率,说明倒灌快手主站流量的电商业务仍然处于“赔本赚吆喝”阶段。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局面,主要缘于快手电商GMV大多来自于“关注页”的私域流量,老铁文化倚重的私域流量恰恰是基于信任电商的一种“C2M反向订制”——作为快手电商的立命之本,去中心化的分发机制在社交属性加持下,极容易让流量向私域页面集聚,而奇特的“老铁文化”在粉丝高黏性、强互动下反向加深了信任联接。
甚至,很多老铁“认人不认平台”,养成系的“老铁文化、家族文化”大行其道,老铁反倒拖了快手向下兼容的后腿,成为快手多样化的最大困局。比如“辛巴海参售假”事件,表面上它只是主播、品牌店家、供应链的管理混乱;实际上却曝露出平台中台建设、产品化能力、品质履约能力的弱项,根上则是粗放下降策略下的平台整治危机。
反观抖音,张一鸣推崇的“算法中性”映射在产品弄成算法至上,其通过对视频完播率、点赞量、评论量、转发量等指标的算计精准投喂给用户——这种强营运的中心化策略牢牢将流量控制权攥在平台手中,整个生态如同巨大的公域流量池,即使品类腹部也须要营运去采办流量,平台拥有流量的控制权。
这显然和两家公司创始人理念有很大关系——张一鸣的理念是:“我们确实不应当介入到(价值观)纷争中去,我也没这个能力……如果你非要问头条的价值观是哪些,我觉得是提升分发效率、满足用户的信息需求,这最重要”;宿华则笃信普惠价值观:“我们不会由于他高矮美丑、穷富美丑来做如何的判定,只要他是一个血淋淋的人,我们都希望才能给他平等的对待。”
鉴于此,笑古兼任电商业务负责人时,“削藩”成为电商生态整治的一个重要议程。
一个值得关注的显性结果便是,以辛巴家族为首的六大家族为快手贡献GMV占比一降再降,与之对应还有针对中小主播的“响尾行动”(流量扶植和现金奖励)、“千帆计划”(亿级流量扶植品牌)、“青云计划”(2022Q3前快手每晚掏出8亿公域流量扶植主播、品牌)等。
然而,快手2022Q2DAU为3.47亿,同比下降18.5%,环比仅微增0.5%;与此同时,2022Q2用户日均使用时长同比Q1的128.1分钟增长2.3%至125.2分钟——提升流量变现效率无疑成为快手电商最为急切的核心指标。
不过,东吴证券研报强调,即便抖音目前仍处于品牌进驻红利期,商家前期需大量投入,有自然流量后才能增加投放。“用户的存留和复购会导致平台搜索型流量的上升,随着抖音开始发展货架电商,对转化要求更高的广告类型(例如搜索广告,这类广告更要求ROI)占比上升,将会拉低平台的平均货币化率。”
快手何以频频“变阵”?
2020年,那份“改写罗永浩命运”的招商证券研报强调,“仅2019年直播电商总GMV就超3000亿元,未来有望冲击万亿体量,同时MCN机构快速发展,市场规模超100亿元”——以此为节点,抖音迅速依托内容生态画出“兴趣电商”的新蓝图。
资深媒体人金叶宸强调,“抖音电商定位兴趣电商,逻辑是围绕流量和流量效率,用推荐算法,匹配人与货,挖掘用户的潜在‘购买需求’,卖货的人是漏斗的一个转化辅助环节,而非分发逻辑起点。所以,抖音指出新款和商品品质,强化品牌自播。”
快手则凭着私域流量优势力推“信任电商”,其核心逻辑是从传统“商品+公域”的人堆场思维到“内容+私域”的思维的升级,具体变化彰显为从终结需求到创造需求,从货架到内容,从交易到关系。诚如快手CEO程一笑说的那样,直播时代可以构建信任。“快手电商致力构建10亿用户的消费决策,这是对社会愈加有价值和意义的公路。”
抖音、快手乘着直播电商扶摇直上两年后,淘宝、抖音、快手更是深陷了资源竞合及流量、供应链能力的比拼:
如今,抖音电商、快手电商一路摸爬滚打,无不根据“切外链、上小店、推商城”这套逻辑演变,使得内容电商最终越长越像货架电商——毕竟,直播电商是主播带动的非确定性消费需求,更多基于商品解说挖掘用户潜在需求,而货架电商是用户刚需性消费、确定性更强,优势在于丰富的SKU以便搜索比价,并能潜移默化帮助用户构建起主动搜索、浏览的心智。
“抖、快电商过去是强公域逻辑,品牌带货能做的主动动作极少,除了选品,就是投流。现在提供一个‘商城’,应该是‘公转私’的用意。但培养私域成本也很重,供应链,营销、社群等等,需要比拼的是一整套班底。”信息流广告营运何明向电商在线表示。
为此,“商城”上线之前的半年里,快手已在频频“变阵”。
仅2022上半年快手已进行三次大的业务构架调整:3月,快手调整国际化事业部组织构架,单独筹建国际商业化部;8月,原快手商业化负责人马宏彬兼任负责国际业务;9月,程一笑担任快手电商第一负责人,原负责人笑古将转战本地生活业务。
尤以9月16日此次调整最为剧烈,快手内部电邮宣布创立商业生态委员会,由CEO程一笑兼任主席;该委员会主要负责推动电商、商业化、直播、本地生活、快招工等变现业务的商业生态建设、模式设计和系统融合。
对此,《晚点LatePost》报道中多位快手人士称,笑古在负责电商时的口碑不错,但程一笑仍然觉得做得还不够好,这是他决定自己带队的缘由之一。“如此就能更好地深入了解这块业务,找到新的突破点。”一位快手人士说。
一直以来,外界看一家公司对于业务的注重程度就看带队一号位是谁,CEO亲自下场带业务足见快手对电商业务寄寓厚望。
不过,一位常年关注快手的研究人士对虎嗅表示,“很多大厂喜欢轮岗,对一个成熟的组织这样确实能提高组织效能,但是对于业务执行力、组织效能处于成长中的公司,更多高管‘群聊’意味着更多沟通成本、部门墙等等。”
快手前职工钱恒佳(化名)亦对虎嗅表示,公司频繁人事调整,中干和基层会非常苦闷。“基本上好多老职工一年要先后接手好几个新业务,正在做就被新领导派了新任务,至于此前的工作大多会被搁置,所以你们渐渐都学会做‘面子工程’。”
她还进一步补充道,互联网大厂普遍存在的“空降”现象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二级部门的政治角逐,并且会在业务推动过程中出现众多推托、撕扯。“你能想像一个项目只换负责人,团队有多绝望吗?每个领导都有尊卑之分,每次调整就会有各类大会在等你,就像个无情的开会机器,哪来时间做业务?”
值得注意的是,资本市场弥漫的消极情绪其实早已等不及快手通过调整组织构架来自上而下修补公司管理困局——9月28日,快手一度跌至53.1港元,创上市以来新低,市值不足2300亿港元。
诚如一位企业战略营销专家向虎嗅说的那样:“市场博弈过程中,企业管理、组织构架、公司文化看似虚,实则是构成企业竞争力的有机体;企业野蛮生长时问题很容易被掩藏,可一旦下降停滞、内部矛盾加剧,那些未解决的问题都会集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