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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丨小饭桌新媒体记者 王艳 吕若邻
撰写丨小饭桌新媒体主编 袭祥德 记者 王艳
中关村启迪科技大厦22层,一个旁边没有任何标示的公司里,一群刻板的工程师正在埋头苦干。
三位面试者步入一个极小的、稍显狭小的屋子。他们面前的题目很有意思:
如果你是一个职工,开着一辆车,拉着蛋糕穿越乡村,有一群农户来抢,你给不给她们?
题目的上方写了一句标语:城市套路深,赶快回农村!
我去,这到底是不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面试题?
答案更荒谬,这确实是一家高速成长的中国互联网公司的急聘试卷,而且这家公司拥有3亿多用户,日活保持在3000万左右,估值超过十亿美元。
这家神秘而又著名的公司叫快手。你,也许用过它。
隐藏在中关村腹地快手热门算法,这支不足千人的团队,仅用了3年时间就撬动了宽广的农村、三四线城市、乃至一二线城市里的数亿年青人群。
位于中关村启迪科技大厦的快手
它的用户中,不乏卖艺的残疾人,一身匪气的纹身师,穷困潦倒的待业青年,同性恋者……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身怀绝招,从相声段子到生吃搞笑无所不能,他们使劲过骤然演出、“奋不顾身”地受虐,一条条短视频如同病毒一样传播开来,刷爆社交网路。
2015年6月,快手用户破1亿,而仅仅8个月后,快手用户就达到3亿。目前,它已成为一个可与微信、新浪微博等入口级产品站在同一跑道上大赛的选手。
据接近快手的人士透漏,快手已于去年完成C轮数万元级别的融资,但创始人程一笑与宿华却一贯高调。他们二人的野心很大,却不轻易表露。他们担心外界的误会,却不愿过于解释。
两个“好闺密”驾驭了一家独特的公司飞奔,却希望润物细无声。那么,快手到底是怎样爆发,它又缔造了一个如何的互联网江湖呢?
起死回生
快手能发展到如今,拥有3亿多用户并朝着大鳄的目标飞奔,充满戏剧性。假设程一笑和宿华没有相遇,假设她们没有及时变革,GIF快手似乎已经销声匿迹。
快手CEO宿华是一个技术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宅男。在大道上遇见他,你很难把他视为一个3亿用户的互联网公司创始人。
作为理科生,宿华非常高调,几乎不在公开场合讲演。唯一的一次,是今年6月在母校清华大学软件学院,他向师兄师妹们做了一个分享,题目是《宇宙中心15年——宅男工程师的蝶变》。从主题可以看出,宿华对自己的认知,以及创业八年来,从工程师到企业领导者,他的蝶变,痛苦,以及对于产品的理解。
他说了一句话,去总结那些年的创业或则说成功经历,“努力把最简单的事情做到最好”。
宿华的履历十分光鲜。清华大学结业,先后在微软、百度从事机器学习技术研究,后来就开始折腾创业,一直到2013年都没有大成。
当时,与宿华的状况差不多,快手的另一位合伙人程一笑正在天通苑带着四个人,做一款把短视频和相片转成GIF动图的工具叫“GIF”快手。虽然有了几十万用户,拿到了几十万美元的投资,但始终未能突破困局。
16年6月,快手APP使用总时长排行第7,超过暴风影音与芋头
晨兴资本合伙人刘芹披露,2012年她们30万美元投资快手,最初只有产品形态,没有用户基数,“一年多后,公司遭受瓶颈期,差不多在50万日活左右徘徊。我们连续追加了三轮,把它当一个A轮公司看。分析出来,这家公司缺技术和真正的营运。表面上是市场份额问题,本质上是创业者的能力模型有弱项。”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晨兴资本开始为程一笑物色合伙人,正在进行第三次创业的宿华步入了她们的视野。据说,宿华和程一笑是在2013年夏季的一个晚上相见的,两人始终聊到凌晨两点。
结果,两家公司决定合并一起做,宿华担任新公司CEO。刘芹披露,合并后新公司只用了两到三个季度,用户数就翻了几十倍。核心缘由是,程一笑和宿华当初10月将快手从工具变革为短视频社区。
这次变革,两位创始人十分清晰地确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产品是面向普通人的短视频生活分享平台,它的算法支持每一个人去分享,而不会有人群和地域歧视。快手不像大部分社交平台的大V导向,不做任何资源倾斜,依靠的是算法。
第二,产品必须要有特别低的使用门槛,简单易用,想拍的时侯随手就可以拍,只有非常好的用户体验,才能够吸引更多的人使用。
直到明天,尽管快手用户从几十万暴增到3亿,但这两条原则所构成的产品逻辑仍然没有改变,克制、不干扰用户、不给用户贴标签,致力于推动“人与人的理解”——让老百姓在平台上展示自己的生活。
快手产品特性
不设排行榜、没有被官方承认的大V、克制而简约的交互设计,立刻吸引了这些希望用短视频展示自己的普通人群。借助智能手机和联通互联网的迅速普及,快手一下走入了一个几乎没有竞争对手的领域,转型后其用户在稍稍回落后持续下降。
一位快手投资人告诉小饭桌,“在此之前,没见过一个能让大量三四线城市用户活跃于其上的社交应用,快手做到了”。
正为此,在与快手团队接触后不久,很快就敲定了投资。从用户认可,到资本认可,快手成功越过两扇门。
被快手改变的人
程一笑与宿华成立快手的愿景或初心,是为了让普通人分享自己有意思的生活。
不过,随着用户基数不断飙升,当快手渐渐成为一个拥有3亿人口的“互联网江湖”与流量入口的时侯,当各个阶级、各个区域、身份各异的人涌向,这个平台也开始改变用户的生活。
虽然快手官方没有大V导向,但每一个希望在快手上获得关注的用户,对于粉丝的强烈追求,就像一个巨大的底盘驱动起传播链条,让一个个底层的普通人以特有的形式走红。
在快手上,最著名的红人之一是“搬砖小伟”。过去几个月,他成了和MC天佑一起常常被提到的红人,粉丝数也从70万一跃涨到127万。
小伟原名石神伟,2011年和初恋分手后,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低潮。为了走出阴影,小伟开始瑜伽,一练就是四年。
这段时间,他闯西北,跑西安,随着工程队辗转各地。去年3月,小伟第一次接触快手,希望“记录自己的瑜伽过程。”
一篇X博士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发出后,这个常年处于失语状态的快手群体也被公众带着一种猎奇的心理揣测,小伟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就是一种忽然被推到了公众视野一样。”小伟告诉小饭桌,随后的几天,他的作品被连续推上快手的热门,粉丝数开始飙升,最多的时侯三天涨了六万粉丝。
搬砖小伟
人气提高招来的是媒体热捧,小伟不得不抽出时间接受各路媒体专访,“出一篇报导涨粉两三万,再出一篇,粉丝又涨了。”
各种综艺节目也找上门来,这样的生活让小伟倍感被打搅了,他只能竭力拒绝。“一边瑜伽,一边干活的生活才让我倍感充实。”临了,小伟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这种觉得大家不懂。”
巨大的流量让许多普通人通过自己的方法获得了关注,快手平台上也开始闪过一圈一圈商业涟漪。有的人仅仅希望被关注,有的人则希望在被关注的同时还能挣钱,而有的人则干脆就把快手看做挣钱的流量入口。
如今,“搬砖小伟”通过在快手开直播,加上开淘宝店和接广告,一个月能赚差不多两万块,虽然不至于发财,但基本上甩掉了贫苦生活。
小饭桌了解到,普通用户在快手上直接的商业变现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播刷礼物,二是接广告。一般来说,红人会在主页留下自己的微信号或则粉丝群,绝大多数红人就会在陌陌的个性签名上写下一句话:拒绝闲聊,商演接广告请直接报价。比如红人豹哥,每天要拿着四部手机处理快手上导过来的流量。
在快手,发广告有被封号的危险,但红人们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来避免平台方的监管。
小伟的方式比较简单,就是“有所接有所不接”,比如,他只接校服外套的广告,药品保健品的广告一概不接,因为“容易搞出人命”。
而豹哥则会更有技巧性地在直播中植入广告,比如,一边抽着假币一边向粉丝推荐。当记者以广告商的身分联系豹哥快手热门算法,想让他给一批高仿的金项链做广告时,豹哥的开价是:5000元3次,“你想让我怎样说我就如何说。”
豹哥
除了做慈善,想要快速吸引粉丝,红人们必须在自己头上找到足够有爆点的噱头,有的人乐意演出一段悉心编排的庸俗段子,内容总逃不开姐姐和小姨子、流氓色狼、鬼子进村找花姑娘等桥段,或者更简单的方式,直接声称自己是同性恋,粉丝量一定会暴增。
辽宁庄河的疯哥靠生吃快速走红,当过八年兵,进过监狱,30岁了还是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
疯哥
疯哥讲求快手上的生存法则,他明白怎么能快速增粉而且保证她们不取消关注。在快手上玩生吃的不止他一个,为了增粉他只能比他人吃的更凶。
在快手上,自己的作品才能登上热门是最大的荣耀。就像天猫中的“亲”一样,快手上的红人更乐意称自己的粉丝为“老铁”。“老铁没毛病,双击666”成了一套跟粉丝互动的标准话术,双击喜欢的越多,能够登上热门的概率越大。
想要快手玩得转,红人须要平衡好和粉丝之间的微妙关系,不管她们是真粉还是黑粉。
粉丝可以通过主页上的微信加好友,而疯哥会在粉丝群里定期发红包中奖,一次一万块。他也承认,粉丝是他的衣食父母,为了挣钱开直播的频度也越来越高。
在他一百多万的快手粉丝中,疯哥自己恐怕有两万个黑粉,每天通过各类途径对他进行指责和功击,但他也不介意,“凡是能火,全靠黑粉。”因为走到不管那里,总有人能认出他来,不管是青睐还是指责。“这种快手带来的光环让我享受,我是在靠命挣钱。”
第三重门
从来没有一个产品像快手一样,能够在这么宽广的范围内,在城乡差别巨大的中国,在价值观日渐多元的中国,将这种不同的人群折叠,并发生化学反应。
按照两位合伙人的初心,这应当是一款不带有矫饰性质的产品,用户通过短视频来分享真实的生活,相互认识,并在这儿形成社交。
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成功了。根据中国联通统计显示,快手用户每月花费的流量高达195M,是美拍的10倍。如果根据每位视频平均15M大小估算,每个用户每月起码要观看13个视频。
作为一个技术性团队,鲜为人知的是,快手每晚几百万视频上传,其实每位用户听到的短视频都不同,快手算法团队设计了一套个性化推荐机制,根据不同人的喜好,推荐不同内容,“但我们做产品很克制,给那些喜好推荐,又隐藏的挺好,让你体会不到。”
然而,随着快手知名度越来越大,用户数越来越多,在穿越了用户体验和资本认可两道门后,现在开始面临第三重门的压力与挑战。
在我们看来,这第三道门主要有两个风险点。
第一,快手上自发的商业行为,或者说对名利的追逐,如何巧妙地控制和引导。如果快手过早成为一个名利场,成为一个微商集聚地,或者是营销号猖獗的社交入口,它的价值和前景将被压缩。
实际上,快手对这些倾向仍然非常提防,此前直接的广告很快还会被封号,而如今看上去有所放松。一方面,可能用户太多造成的初审难度;另一方面也可能快手官方发觉单纯的严禁不是办法,广告本身划分也很模糊。
在一个入口级的社交平台上,一定会有自发的商业行为,这不可避免,但从来都讲求控制的艺术,微信这么,微博也这么。
快手是否能为未来的商业生态成功设置规则,让这些生态可以健康而且可持续,甚至从中为快手本身的商业模式找寻可能,将是一个考验。
第二,如何防止可能的外部风险,尤其是来自新政和政治的风险。最初,两位创始人定位快手是一家短视频生活分享平台,而不是资讯与媒体平台,这十分关键。
但是,当这个平台拥有3亿多用户的时侯,对于用户的尊重、宽容、不干扰,同时不会导致“失控”就变得非常重要。
为了防止风险,快手为用户的上传视频设定了几个红线:不能淫秽,不能用国家领导人做头像和背景,不能血腥暴力,不能从事非法销售,比如枪、驽、香烟等。
按照宿华的总结,平台的规则就是三条,一是合法合规;二是有包容性;三是内容真实有趣,不鼓励哗众取宠的行为。
实际上,对内容的初审也确实在成为快手的一大压力。据了解,新一轮融资后快手在不断扩大内容初审团队,不仅对视频初审,更对评论初审,以机器为主,人工为辅。
在这个巨大的互联网江湖上,既给用户充分的“自由”,又必须要加以约束,这个度的掌握是一个考验。
野心不止
说到未来,这是一个有想象力的话题。
事实上,发展到明天,快手所对标的竞品已不是美拍和小咖秀一类,而是微博、陌陌乃至于QQ、微信等入口级社交产品。一个短视频甩掉工具属性后,一般会有两条演化路线:基础社区或媒体平台,快手属于后者。
据一位内部人士透漏,程一笑与宿华每晚就会打开快手后台,也会关注用户数。在她们看来,3亿还远远不够,需要更多的人晓得快手,用快手做分享。
他说,快手从一开始就定位是一家全球化的公司,不仅是国外,未来希望世界其他国家的用户也用快手做短视频社交,通过视频把人们联接在一起。其实,快手早已在拓展全球市场,在香港筹建了技术团队,并将在澳大利亚和美国推出产品。
之前,有人把快手对标成美国的Snapchat,但是听说她们给自己的定位则是Instagram,甚至是中国的facebook或Youtube。差不多10年以前,优酷创立的时侯希望通过UGC的方法做视频却没有走通。如今,快手把这件事情弄成了。
即将过去的2016年,一向高调的快手,终于买下了中关村启迪科技大楼B座的一块巨大广告牌,并标以醒目的“快手”二字。
此前,这块广告牌由网易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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