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以来，义乌仍然处于多事之秋。先是“8毛包邮发全省”的快件价格战打响，接着百世、极兔被处罚的消息传出，快递价钱连涨三次。而短短一个月内价位的极速涨跌，也让这场快件争夺战显得更为复杂和尖锐。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豹变（ID：baobiannews），作者：马慧，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直以来，义乌都是快件行业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全省快件价位的风向标。
作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市场，每天从温州发出去的快件有上千万件。根据义乌邮管局公布的数据，2020年温州全年快件业务量近72亿件，业务收入累计完成200.3亿元。
今年3月，有快递公司喊话“8毛包邮发全省”，随后，各家快递公司互拼刺刀，义乌价格战硝烟再起。类似的大规模涨价，义乌以前有过两次，一次是因为拼多多的崛起，另一次是因为直播电商全民化。这两次嬗变，让“9.9包邮”，甚至“1元包邮”成为可能。
然而，这一次的价格战很快有了变化。4月22日，自浙江省明晰提出不得以高于成本的价钱提供快件服务后，义乌的快件价钱连涨三次。引起快件行业注意的是，这是政府首次以法规方式提出价钱监管。
虽然管控之下仍然有价钱阶梯，但快递公司显著愈发豁达，“涨一点我们才有希望，目前看是不会跌”。
实际上，快递价钱大涨，在温州并不罕见。但让商户和快递员都没想到的是，在业务平静的冬季，快递价钱忽然下浮。一位快递员得到的消息是，价格就会继续下调。
而在价钱的极速涨跌中，低价竞争会就此终结吗？
一、1个月三次调价，没有实惠的快件了
“0.3kg，几万件，有没有更实惠的快件，最实惠的快件？”4月25日，也就是新政颁布的第三天，本地商户王贺在温州快件优价群里连续问价。
他的构想是收件价高于1块钱。1个月前，这个价钱甚至不用问，快递黄牛都在群里直接喊话：“8毛包邮发全省。”
但是这天王贺连续问了两遍，一名中通快递员才告诉他，现在没有优价了。4月中旬，义乌快件全面降价，甚至10天里，来不及通知商户调价，就从1块2涨到了1块7。
快递员告诉王贺，现在价钱最低的是极兔，量大、均重低，也许能提到1.4元；其次是圆通，1.4至1.45元之间；百世、圆通和圆通分别在1.5元、1.6元和1.7元，每家均跌幅2到3毛。
这还是金华的第二次调价，多名金华快递员透漏，4月29日前后有了第三次调价，韵达涨到最低1.8元，极兔也在1.5元左右。
按照王贺以往的经验，虽然8毛的快件价过高，但优价会持续一段时间。对盘踞在温州的电商和依赖电商生存的快件产业而言，春节之后，假期多、没有线上的小型促销活动，三四月都是淡季，涨价通常都在电商促销日“618”前后。
其实，快递价钱涨跌在温州并不罕见。
多名温州人士提及，每年温州都有快件价格战。2012年，义乌快件价钱在6至7元。2018年，百世优价入局，价格跌了三分之二。到2019年，新玩家中通入场，为了抢份额一度将价钱压至1.2元，甚至9毛，这也让温州快件滑入“一元时代”。此后，价格战不断在温州上演，淡季压价，旺季降价。
低价策略在温州十分奏效。
赵婷在诸暨做耳饰生意，日发千单，每天盈余上千元。赵婷的制约是快件价位。去年7月，四通一达集体调价7毛，赵婷三天就多出700元快件费，相当于“赚的钱都给了快件”。很快，赵婷就舍弃了四通一达，转向极兔。
刘明是转入圆通的快件黄牛。快递黄牛类似中间商，他们从顾客手上收快件，然后交给快递公司，从中赚价差。
在他的接触中，从圆通转向极兔的商户不在少数，这类店家一般不在意用户体验、服务态度，只要求优价。因为走量的电商用户，有时三天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单量，快递价钱只要有一毛钱的变动，都会引起店家巨震，因为三天就有1000元的差别，一个月就是3万。
“有的商户一单就只赚五分钱。”刘明说。
刘明觉得，往年价格战的低谷会持续更久，因为优价更能抢劫市场份额。最早，百世通过“均价销售”，突破价钱红线，市场份额极速上升。2019年，申通复制价格战，成功跻入四通行列。这次，极兔成为第三个拿着优价号码牌的“年轻人”。
经过一年的扩张，极兔的日单量突破2000万单，义乌的价钱变动也更为剧烈。
刘明在温州做了几年快件，做过承包商，后来转战快件黄牛，他习惯了温州价格战，但去年快件价比以往这时高出了两至三毛，一个月内，快递平台就调了三次价位。
他还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二、邮管局介入，单价不得高于1.4元
最先揭露快件内卷现况的，是“快递茅”顺丰一张不够体面的成绩单。
4月8日，顺丰发布2021年第一季度业绩预告称，公司预计巨亏9亿元至11亿元，而上年同期赢利9.07亿元。
很快，申通预计一季度巨亏7000万至1亿元的消息接踵而至。
紧接着，4月9日，百世快递、极兔速递被义乌邮政管理局治理，部分分拨中心停运，被披露的通知中写道，邮政管理局对两家快件的安全隐患作出行政处罚，并警告了两家快件，已四次通知不得以成本价优价倾销。
据媒体报导，此次极兔速递在义务分拨中心起码10个仓口被影响，一家分拨中心货量下降200万。虽然义乌邮政局事后对媒体指出，责令停顿整改，并非是对优价倾销的处罚，但在外界看来，作用是一样的。
一位温州快递员透漏，涨价始于邮管局介入。邮管局要求快件总价不得高于1.4元，并限制了站点出货量。上述人士称：“最近查得严，希望等到国庆后会好一点。”
据《南方周末》消息，义乌邮政管理局工作人员会盯梢八家快递公司的快件量和市场占比，并在微信群里实时发布，如果有快递公司超过规定份额，相关负责人会被约谈。
刘明表示，这也直接影响了温州的快件价位。当快件网点收件量不够达标任务量时，会优价交割给快件黄牛，帮忙攒快件单，这时的价钱好商量。而当网点一旦超量，快递价钱立刻下浮，快递点不敢超量，这也是温州快件价下跌的缘由之一。
但究其原因，价格下调离不开优价的触底反弹。
2020年，从越南归国的极兔悄悄步入国外市场，通过“直营+加盟”的打法，迅速扩张。极兔创始人李杰曾表示，要做全省前三，并做好了巨亏三年的打算。刚一入局，极兔便以每单高于通达系1元到3元的优价倾销，仅一年时间，达到了通达系十几年才达成的日单量。
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0年快件行业市场份额向龙头企业集中，中通快递市场份额领先，其次是圆通、圆通、申通和中通，五家快递公司抢占了市场超70%的总份额。
极兔的搅局，让几家老牌快件企业显著失利。
中通快递董事长赖梅松2021年3月在电话会上表示：“2020年四季度极兔的占比迅速提高，整个行业中每家的市场份额都被极兔瓜分了一部分。”
为了夺取市场份额，各家深陷了优价竞争。
根据各上市快件企业发布的营运数据，今年3月份，顺丰、韵达、圆通、申通的单票价钱，分别环比增长了12.12%、13.44%、11.03%和27.65%。中通快递CFO颜惠萍表示，2020年圆通也将单票价钱增长了约20%。
三、再不降价，快递网点干不下去了
在义乌国际商贸城2.2公里外，“电商直播第一村”北下朱村的一处中通快递网点，网点负责人从早晨出货仍然忙到傍晚。他对豹变哭诉，再不降价，快递点干不下去了。
作者拍摄的温州电商小镇
这场价格战从3月中旬开始，百世率先涨价至1元，之后极兔、申通跟进，很快传遍整个温州，多家快件公开标价1.1元、1.3元收件，私底下价钱更低。
上述负责人表示，价格战下，快递员的派件费从1元降到5毛，站点巨亏，完全借助公司补助。在邮管局管控后，价格下调至1.9至2.3元，每单也只赚1毛，甚至5分钱，“成本价更高了”。
4月份的调价，加深了商户和快件点之间的矛盾。一家温州供应商在抖音上吐槽“一周涨两次价，发的越多越给降价”，引来三百多条评论。
低价的极兔、申通更受青睐。王宁在抖音直播做新品商品，4月29日碰巧卖火了一款网红泡泡机，订单走了2万，王宁立刻从原先的圆通转投极兔，因为极兔能给到市场最低价1.5元，比发圆通能省4000元。
但她依旧对极兔1.5元的收件价颇具微词。王宁觉得，“从1块涨到1块5”，商户可以联合上去要求涨价。事实上，2020年暑假，通达系快递公司集体调价，很快就被商户们投诉。
这也让快递员倍感不满，一位快递员表示，义乌快件价钱接连下降，一次是拼多多崛起，一次是直播电商全民化，这两次电商嬗变让“9.9元包邮”，甚至是“1元包邮”的商品铺开。有快递员形容“电商吃上了快件战的红利，还不满足”。
四、短期可能就会涨，但价格战不会停
中信证券在一份报告中预计，激烈的价格战仍将贯串2021年全年。
毕竟，虚掩的降价潮背后，价格差别仍然存在。
刘明所在的黄牛群里，时不时就有极兔、申通的黄牛拉价到1块4，暗地里甚至是1块3。刘明说，这是因为“极兔会给站点每单补助2到3毛，只需站点先欠款，月底结款”。
还有快递员透漏，受到义乌邮管局的管控，发货量被限制，快递件流入周边城市。事实上，义乌由于优价快件，是周边电商的仓库站，但随着快件价钱大涨，“薅羊毛”越来越难了。
不过，多家证券机构预测，政策缩紧似乎会让行业出清，进入价格战的尾声。4月27日，国家邮政局发布通报称，市场集中度升高。一季度，快递与包裹服务品牌集中度指数CR8为80.5，较上年同期增长5.4，主要是因为脑部企业间分化严重，二三线企业逐渐出清。
业内声音是，政策管控其实是对快件市场优价倾销的限制。文件发出后，通达系上市公司股价隔天普涨，韵达更一度连续两个交易日跌停。
这似乎也改变了搅局者极兔的新政。一名在温州的极兔快递员传递他接收的信息，表示极兔不打价格战了，要做服务。他肯定地说，五月份，几家快件就会涨到两块钱以上。
但极兔能做到吗？
一个来自浙商证券的数据是，除了圆通，其他龙头快递公司仍然对价钱敏感。以票总价降低0.1元为例，顺丰控股归母净利润降低7.3%，圆通、申通、韵达、中通归母净利润分别降低 38.1%、373.2%、62.0%、32.5%。
这就意味着，只要下调价钱，极兔能够从四家快递公司手中偷走面包，事实上，顺丰、申通呈现的巨亏也验证了这一点。
在快件速率趋同的情况下，价格成为单一变量。价格越低，越能抓牢用户。百世、申通都是通过优价倾销夺回了市场份额，从而得到资本认可。
根据“晚点LatePost”的消息，极兔最新拿下一笔18亿美元的融资，投资方不乏快件界的投资元老。据腾讯新闻《潜望》报道，极兔为去年定下了4000万日单的目标。短期内，极兔想完成目标，或许离不开优价策略。
义乌快件价格战愈演愈烈，一方面来自快递公司的内卷，另一方面来自上游电商平台的压力。
数据显示，如今70%的快件件来自电商平台。艾媒咨询预计，2022年网购渗透率将提高至20.3%。电商平台还有增量市场，这块大面包让快件单量稳定上升。2021年Q1，快递总单量环比下降80.55%，两年复合下降34.37%。
浙商证券预测，随着上游电商平台的降低，上下游博弈环境下存在降价可能。
但对于目前温州快件的价钱，有商户豁达地推测，随着周末郊游，网购降低，义乌的单量会急剧下降，很快还会有顶不住的快递公司涨价。
到时候，新一轮价格战会战火重燃吗？
